《茶酒论》唐，王敷

茶酒论[1]

[唐]王敷[2]撰

王敷，唐时人，乡贡进士，余不详。

《茶酒论》中茶与酒各执一词，从多种角度夸耀己功。但久已不传，自敦煌变文及其他唐人手写古籍被发现后，才得以重新为人们所认识。

《茶酒论》现存六种写本：（1）伯希和所劫经2718号；（2）伯希和所劫经3910号；（3）伯希和所劫经2972号；（4）伯希和所劫经2875号；（3）斯坦因所劫经5774号；（6）斯坦因所劫经406号。

本书校注参考采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出版，由王重民、王庆菽、向达、周一良、启功、曾公毅编校的《敦煌变文集》，以及由中华书局1997年出版，由张涌泉、黄征校注的《敦煌变文校注》。根据二书的成例，以伯希和所劫经2718号为底本，称“原卷”，参校其他五种写本，伯3910称甲卷，伯2972称乙卷，伯2875称丙卷，斯5774称丁卷，斯406称戊卷。

窃见神农曾尝百草，五谷从此得分；轩辕制其衣服，流传教示后人。仓颉[3]致其文字，孔丘阐化儒因。不可从头细说，撮其枢要之陈[4]。暂问茶之与酒，两个[5]谁有功勋?阿谁即合卑小，阿谁即合称尊?今日各须立理，强者光饰[6]一门。

茶[7]乃出来言曰：“诸人莫闹，听说些些。百草之首，万木之[8]花，贵之取蕊[9]，重之摘[10]芽，呼之茗[11]”草，号之作茶。贡五侯宅，奉[12]帝王家，时新[13]献入，一世荣华。自然尊贵，何用论夸?”

酒乃出来曰：“可笑词说[14]！自古[15]至今，茶贱酒贵。单醪[16]投河，三军告醉。君王饮之[17]，呼叫万岁；群臣饮之，赐卿无畏。和死定生，神明[18]歆气。酒食[19]向人，终无恶意，有酒有令[20]，人（仁）义礼智。自合称尊，何劳比类！”

茶为（谓）[21]酒曰：“阿你不闻道：浮梁歙州[22]，万国来求[23]，蜀山蒙顶[24]，其（骑）山蓦岭[25]。舒城太胡（湖），买婢买奴。越郡余杭[26]，金帛为[27]囊。素紫天子[28]，人间亦少[29]。商客来求[30]，舡车塞绍[31]。据此踪由，阿谁合小[32]？”

酒为（谓）[33]茶曰：“阿你不闻[34]道：剂酒乾和[35]，博[36]锦博罗，蒲桃九酝[37]，于身有润。玉酒琼浆，仙人杯觞，菊花竹叶[38]，[君王交接][39]，中山赵母，甘甜[40]美苦。一醉三年，流传今古。礼让乡闾[41]，调和军府。阿你头恼[42]，不须干努[43]。”

茶为（谓）酒曰：“我之茗草，万木之心，或白如玉，或似黄金。名僧大德[44]，幽德禅林，饮之语话，能去昏沉。供养弥勒，奉献观音，千劫万劫，诸佛相钦。酒能破家散宅[45]，广作邪淫，打[46]却三盏已后，令人只是罪深。”

酒为（谓）茶曰：“三文一瓷[47]，何年得富?酒通贵人，公卿所慕。曾遣[48]赵主弹琴，秦王击缶[49]，不可把茶请歌，不可为茶交（教）[50]舞。茶吃只是腰疼，多吃令人患肚[51]，一日打却十盔[52]，腹胀又同衙鼓[53]。若也服之三年，养虾蟆得水病报[54]。”

茶为（谓）酒曰：“我三十成名，束带巾栉[55]，蓦海骑[56]江，来朝今室[57]，将到市廛，安排未毕，人来买之，钱则盈溢。言下[58]便得富饶，不在明朝后日。阿你酒能昏乱，吃了多饶啾唧[59]，街中罗织平人，脊[60]上少须十七。”

酒为（谓）茶曰：“岂不见古人[61]才子，吟诗尽道[62]：渴来一盏，能生养[63]命。又道：酒是消[64]愁药。又道：酒能养贤。古人糟粕[65]，今乃流传。茶贱三文五碗，酒贱中（盅）半七文[66]。致[67]酒谢坐，礼让周旋[68]，国家音乐，本为酒泉[69]。终朝吃你茶水，敢动些些管弦！”

茶为（谓）酒曰：“阿你不见道：男儿十四五[70]，莫与酒家亲。君不见猩猩[71]鸟，为酒丧其身?阿你即道：茶吃发病[72]，酒吃养贤。即见道有酒黄[73]酒病，不见道有茶疯[74]茶癫？阿阁世王为酒杀父害母[75]，刘零（伶）为酒一死[76]三年。吃了张眉竖眼，怒斗宣[77]拳，状上只言粗豪酒醉，不曾有茶醉相言，不免求首（守）[78]杖子，本典[79]索钱。大枷磕[80]项，背上抛椽[81]。便即烧香断酒，念佛求天，终身不吃，望免速遭[82]。”两个[83]政争人我，不知水在旁边。

水为（谓）[84]茶酒曰：“阿你两个，何用匆匆？阿谁许你，各拟论功！言词相毁，道西说东。人生四大，地水火风。茶不得水，作何相貌?酒不得水，作甚形容[85]?米曲干吃，损人肠胃；茶片干吃，只粝破喉咙。万物须水，五谷之宗。上应乾象，下顺吉凶。江河淮济，有我即通。亦能漂荡天地，亦能涸杀鱼龙。尧时九年灾迹，只缘我在其中。感得天下钦奉[86]，万姓依从。由自不能说圣[87]，两个[何][88]用争功?从今已后[89]，切须和同。酒店发富，茶坊不穷。长为兄弟，须得始终。若人读之一本，永世不害酒颠茶风（疯）[90]。”

[1]篇题原卷作“茶酒论一卷并序”，甲卷杂抄多篇文字，本篇题作“茶酒论”，乙卷前部残，后题“茶酒论”，丙、丁、戊卷“一卷”皆作“一首”，丙卷“酒”误写作“须”。因“一卷”、“一首”、“并序”皆非篇名所有，皆除去，以“茶酒论”为题。另，题及文中“茶”字，各卷或作“茶”、或作“荼”，或作茶的诸体俗字，本书皆录作“茶”，不出校。
[2]“敷”字在各卷中被写成多种异体，在此不赘列。另各卷于王敷姓名前皆有“乡贡进士”四字，依本书作者名前只冠朝代名例，兹略去。
[3]“仓颉”，甲卷二字右边皆从“鸟”旁。仓颉：也作苍颉，传说是黄帝的史官，汉字的创始者。
[4]戊卷此句作“撮其机要之间”，丁卷“枢”亦作“机”。
[5]“两个”，戊卷作“两家”，都指双方之意。
[6]“光饰”之“光”，戊卷之外皆作“先”，为“光”之形讹。光饰本义为装饰，如东汉佚名译《杂譬喻经》卷上：“时王出战，道过一大树，树华茂好，欲取二夫人身上以为光饰。”引申为荣耀。又，此一般为《序》。
[7]戊卷“茶”上有“第一”两字。次“酒”、“茶”、“酒”三段均有“第二”、“第三”、“第四”字样，以后卷残，依例亦当有此等字样。
[8]“之”，甲卷作“诸”。
[9]“蕊”，诸卷有作蕊、巢、藁者，古籍之中各体通用。
[10]“摘”，原卷作“摘”，戊卷作“作”。
[11]“茗”，原卷作“名”，据丙卷改。
[12]“奉”，戊卷作“进”。
[13]“时新”，原卷作“时时”，据丙、戊两卷改。
[14]“说”音“税”，与下文“贵”、“醉”等押韵。
[15]“古”，甲、戊卷作“故”;“至”原卷作“之”，据甲卷改，二字同义。
[16]“醪”，戊卷作“劳”。醪，浊酒。“单”读作“箪”。
[17]“之”，甲卷作“诸”。
[18]“神明”，丁卷作“神名”，甲卷作“巨饮”，“巨”为“臣”之讹，通“神”。歆气，《说文》：“歆，神食气也。”
[19]“食”，丁卷作“饰”，戊卷作“饭”。
[20]“令”，甲卷作“礼”，“礼”为“令”之借字。
[21]“为”，丁卷作“谓”，二字相通。
[22]浮梁：即今江西景德镇，是唐代重要的茶叶货贸集散地，白居易《琵琶行》:“前月浮梁买茶去”。歙州：隋置，治所歙县（即今安徽省歙县），隋唐间各曾一度改名为新安郡，唐乾元初复为歙州。
[23]“求”上原卷有“投”字。
[24]“蜀山”，原卷作“蜀川”，戊卷作“浊山”，当为“蜀山”。“蒙顶”，丁卷作“流须”，丙卷作“漾顶”。按作“漾顶”是，“流”乃“潇”之讹误，“须”为“顶”字之讹，敦煌写本中“顶”多写作“须”或“项”。
蜀山，蒙顶，即今四川省名山县蒙山，山有五峰，一般蒙顶即指此五峰，俱产茶。范镇《东斋纪事》:“蜀中数处产茶，雅州蒙顶最佳。”蒙顶茶相传在汉代即有种植，唐时“蒙顶石花”即为贡茶第一品，其盛名历宋元明至清代千余年不衰。
[25]“其”当为“骑”，因“暮”意为上马，引申为度越，骑则因与蓦互文而亦具度意。
[26]丁卷于“余杭”以下皆残。
[27]“为”，甲卷作“千”。
[28]“素紫天子”，甲卷作“索润紫天子”，戊卷作“紫天子”。素紫为浅紫色，素紫天子当为茶名。
[29]甲卷”人”上有“弈”字，戊卷“少”作“小”。
[30]“来求”，丙卷倒作“求来，戊卷作“凡违”。
[31]“舡”，甲卷、丙卷作“舷”，都指船。“塞绍”，戊卷作“塞闹”，同义：皆为车船连接不断而拥塞貌。
[32]“小”，甲卷外皆作“少”，按《序》称“阿谁即合卑小”，当是“小”之借字。
[33]“为”，丙卷作“谓”。
[34]“不闻”，原卷作“不问”，戊卷作“曾闻”。按作“闻”是。
[35]“剂”，丙卷作“齐”，戊卷作“耐”，三字均可指酒名。“乾和”亦为酒名。
[36]博：交易。本句谓酒之名贵，可以换取锦罗。
[37]蒲桃、九酝，皆为酒名。蒲桃，即葡萄酒；九酝，《西京杂记》卷一：“汉制，宗庙八月饮酹，用九酝太牢，皇帝侍祠，以正月旦作酒，八月成，一曰九酝，一名醇酹。”
[38]菊花、竹叶，皆酒名，即菊花酒、竹叶酒。
[39]“君王交接”四字据甲卷、丙卷补。
[40]“甜”，原卷作“甜”，甲卷作甜。
[41]“闾”，原卷作“侣”，据甲卷改。
[42]“恼”，原卷、甲卷同。敦煌写本“恼”、“脑”多不分。
[43]干努：白费劲。努为朝某一个方向用功之意。
[44]“名”，原卷作“明”，甲卷作“名”，据此改。名僧、大德皆即高僧。
[45]甲卷无“散宅”二字。
[46]打：饮食。
[47]瓷，陶瓷饮具，诸卷都写成各种异体字，此不赘列。
[48]“遣”，原卷作“道”，乙卷作“遣”，盖为形似之误，据此改。
[49]“缶”，乙卷作“鼓”。
[50]“交”，通“教”，乙卷作“作”。
[51]患肚：通常指腹泻，但饮茶一般并不导致腹泻，故此处应指腹痛。
[52]“歪”，乙卷作“枢”，即“瓯”字。
[53]“腹”，原卷作“肠”，乙卷作“腹”，盖为形似之误，据以改之。“腹胀”甲卷作“能肠”，亦为形似之讹。衙鼓：衙门所悬之鼓，比喻腹胀善鸣。
[54]乙卷“报”下有“苦”字。启功谓：“报为鼓字形讹，苦即鼓字音误。”
[55]“束”，乙卷作“东”。束带巾栉：即穿着整齐，指入仕。
[56]“骑”，原卷作“其”，乙卷作“骑”，据以改之。
[57]“今”，甲卷、乙卷作“金”。“朝”，乙卷作“投”。今室，概指此处。
[58]言下：说话之间，即片刻、立时之意。
[59]“多饶”，乙卷作“更多”。啾唧：吵骂大声状。
[60]“脊”，乙卷作“货”，“背”的俗字。
[61]乙卷无“不”字。王庆菽疑“古人”当作“古今”。
[62]“吟诗尽道”，乙卷作“诗道”。
[63]“养”字乙卷无。
[64]“消”，乙卷作“销”。白居易《劝酒》:“俗号消愁药，神速无以加。”
[65]“糟”，原卷作“糠”，甲卷作“棱”，乙卷作“糟”。
[66]徐校“文”疑当作“钱”，以与前文压韵。
[67]“致”，乙卷“置”。
[68]“礼”，原卷繁体示旁作“木”旁，甲卷即作今之简体。“旋”，原卷、甲卷、乙卷皆写成诸种异体字。
[69]酒泉：本为地名，此处指酒。
[70]“男儿”，乙卷作“男女”;“十四五”，甲、乙两卷并作“十四十五”。
[71]“猩猩”，原卷作“生生”，乙卷作“性性”。“生生”同“猩猩”，《太平御览》卷九○八引《蜀志》云：“封溪县有兽曰猩猩，人知以酒取之。猩猩觉，初暂尝之，得其味，甘而饮之，终见羁缨也。”此所谓“为酒丧其身”。
[72]“病”，甲卷作“颠”。
[73]“黄”，乙卷作“癀”，为“黄”字后起增旁字，酒病体黄谓之“癀”。
[74]“疯”，甲卷作“风”，“疯”亦为“风”字后起增旁字。
[75]“杀”，原卷、甲卷皆作“敏”，杀的俗字。甲卷“杀父害母”作“杀害父母”，乙卷作“杀父母”。阿阁世王：古印度摩揭陀国王，十六岁弑父即位，合并邻近诸小国，统一印度。后皈依释迦牟尼。佛灭后，五百罗汉集结佛说，阿阇世王为之护法，佛教兴盛，甚得其力。
[76]刘伶：晋沛国人，字伯伦，与阮籍、嵇康等称竹林七贤，纵酒放达。后世常以刘伶为蔑视礼法、纵情饮酒、逃避现实的典型。“死”，乙卷作“醉”。
[77]“宣”，乙卷作“擅”，二字同义，都为露出之意。
[78]“守”，犹“求”也，意为祈求。
[79]本典：审理本案之官吏。
[80]“磕”，诸卷写为多种“磕”之俗体字。
[81]“抛”，原卷、甲卷皆写成诸种俗字，乙卷作“拖”。“椽”，原卷、甲卷及乙卷皆作“杯”，为“椽”的俗字。
[82]“免”，原卷作“逸”，据甲、乙两卷改。速遭，难行貌，亦指处境困难。
[83]“两个”，甲卷作“两家”。“政”即“正”。
[84]“为”，乙卷作“谓”。
[85]乙卷止于此。[86]感得：使得。
[87]圣：本领出众通神。
[88]“何”字据甲卷补。
[89]“已后”，甲卷作“向后”。
[90]“风”为“疯”的古字。

另：篇末有后题曰：“《茶酒论》一卷，开宝三年壬申岁正月十四日知术院弟子阎海真自手书记”。按：开宝是宋太祖的第三个年号，共九年，968～976。开宝三年即970年。但据“壬申岁”推算，“三年”应作“五年”。

我私下里看到神农曾经遍尝百草，从此五谷得以区分开来；轩辕黄帝制作衣服，流传下来教导后世之人。仓颉创造了文字，孔子阐扬儒教教义。这些没办法从头详细叙说，就摘取其中关键的部分讲讲吧。暂且问一问茶和酒，它们两个谁的功劳更大呢？哪一个应该被视为低微渺小，哪一个又应该被称作尊贵呢？今天各自都需要讲出道理，强大的一方就能光显、美化自己这一门类。

茶于是站出来说道：“诸位不要喧闹，听我来说一说。我是百草中的首位，万木中的精华，珍贵之处在于取其花蕊，重要的是采摘它的嫩芽，称呼它为‘茗’草，命名为‘茶’。进献给五侯的府邸，供奉到帝王之家，按时令进献新茶，一生尽享荣华。自然是尊贵无比的，哪里还用得着去谈论夸赞呢？”

酒这时站出来说：“你这话说得真可笑啊！从古至今，茶都是低贱的，酒则是贵重的。仅仅是把酒倒入河中，三军将士喝了都会沉醉。君王饮了酒，高呼万岁；群臣饮了酒，君王会赐给他们无所畏惧的勇气。酒可以决定生死，神明也喜爱酒的香气。用酒来招待他人，终究没有恶意，有酒就有酒令，蕴含着仁义礼智的道理。自然称得上尊贵，哪里还用得着和别的东西比较呢！”

茶对酒说道：“你难道没听说过：浮梁、歙州的茶，万国都来求取，蜀山的蒙顶茶，人们要翻山越岭去获取。舒城的太湖水边，人们为了买茶不惜花费钱财去买婢买奴。越郡的余杭，人们用金帛来装盛茶叶。品质上乘的紫笋茶，在人间都很稀少。各地的商客前来求购，船只和车辆塞满了道路。依据这些情况，谁又该被看作低微渺小呢？”

酒对茶说道：“你难道没听说过：调制的酒有乾和酒，能换来锦缎、宝贝，葡萄酒经过多次酿造，对身体有滋润的功效。玉酒、琼浆，那是仙人饮用的杯中之物，菊花酒、竹叶青酒，是君王喜爱的佳酿，中山酒、赵母酒，味道甘甜又略带苦味。一醉能长达三年，从古流传至今。酒能在乡里促进礼让之风，在军中调和关系。你就别白费力气争强好胜了。”

茶对酒说道：“我这茗草，是万木的精华所在，有的白得如同美玉，有的好似黄金。有名的高僧大德，在幽静的禅林中，喝了茶后交谈话语，能够消除昏沉困倦之感。把茶供奉给弥勒佛，奉献给观音菩萨，历经千劫万劫，各位佛都相互钦敬。而酒却能让人家破人散，让人多做邪淫之事，喝了三盏之后，只会让人罪孽深重。”

酒对茶说道：“三文钱就能买一瓷碗的茶，什么时候能变得富有呢？酒能与贵人相通，是公卿们所倾慕的。曾经让赵王弹琴，秦王击缶，可不能拿着茶去邀请人唱歌，也不能用茶教人跳舞。喝茶只会让人腰疼，多喝了还会让人肚子不舒服，一天要是喝上十碗，那肚子胀得就像衙门里的鼓一样。要是喝上三年，就会像蛤蟆得了水肿病一样。”

茶对酒说道：“我三十岁就声名远扬，穿戴整齐，跨越江海，来朝拜当今的皇室，将要到集市上，还没安排妥当，就有人来买，钱财就装满口袋了。话一出口就能变得富裕，不用等到明天后天。你这酒能让人昏乱，喝了之后多有吵闹之事发生，在街上无故牵连无辜之人，背上挨打的伤痕至少得有十七处。”

酒对茶说道：“难道没看见古代的才子，吟诗时都说：口渴了喝上一盏茶，能够滋养生命。又说：酒是消除忧愁的良药。还说：酒能涵养贤德之人。古人留下的这些说法，如今还在流传呢。茶便宜，三文钱能买五碗，酒便宜，七文钱能买半盅。请人喝酒并致谢让座，相互之间以礼相待、应酬往来，国家的音乐，原本就是为饮酒助兴的。整天喝你那茶水，哪敢动用一点管弦乐器呢！”

茶对酒说道：“你难道没看到有这样的说法：男儿十四五岁的时候，不要和酒家亲近。你没看见猩猩和鸟，因为酒而丧失了自己的性命吗？你说喝茶会引发疾病，喝酒能涵养贤德。只看到有患酒黄、酒病的，怎么没看到有因茶得疯癫病的呢？阿阇世王因为酒而杀害自己的父亲、母亲，刘伶因为喝酒一醉就是三年。喝了酒之后就横眉竖眼，愤怒地挥拳争斗，状纸上也只说是因为喝醉了酒行为粗豪，可不曾有因茶喝醉的说法呀，结果免不了要被守着杖刑的官吏索要钱财。脖子上被套上大枷，背上被扔上木椽抽打。于是就烧香发誓戒酒，念佛求天保佑，终身不再喝酒，指望能免受这些灾祸。”茶和酒正在争论你我高低，却不知道水就在旁边。

水对茶和酒说道：“你们两个，何必如此匆忙地争论呢？谁允许你们各自想要论功高低了呀！言语相互诋毁，说东道西的。人生存依靠地、水、火、风这四大要素。茶要是没有水，能成什么样子呢？酒要是没有水，又能是什么模样呢？米曲干吃的话，会损伤人的肠胃；茶叶干吃，只会划破喉咙。万物都需要水，水是五谷的根本。向上对应天象，向下顺应吉凶变化。江河淮济这些水域，有我水就能畅通。我既能让天地间波涛荡漾，也能干涸到让鱼龙死去。尧帝时出现九年的灾荒，就是因为水在其中起了作用。我能让天下人钦敬、信奉，让万民依从。我尚且都不能自称为圣，你们两个又何必争功呢？从今往后，一定要和睦相处。开酒店的能发财致富，开茶坊的也不会穷困。长久地做兄弟，一定要有始有终。如果有人读了这一篇文章，永远都不会染上酒疯、茶疯这样的毛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