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茶解》明,罗廪
茶解[1]
[明]罗廪著
罗廪(1537~1620),字高君,浙江慈溪人。其于《茶解》“总论”中记述:“余自儿时,性喜茶,顾名品不易得,得亦不常有。乃周游产茶之地,采其法制,参互考订,深有所会。遂于中隐山阳,栽植培灌,兹且十年。春夏之交,手为摘制,聊足供斋头烹啜”。屠本酸于“叙”中曰:“罗高君性嗜茶,于茶理有悬解。”
《茶解》撰于万历己酉(1609),有屠本酸序及万历壬子(1612)龙膺跋,无自序。
《茶解》的主要刊本有:(1)茶书全集本;(2)说郭续本(不全);(3)古今图书集成本(不全)。后两种似为节录本,且次序与茶书全集本有较大差异。
此以茶书全集本(乙本)为底本,部分章节以说郭续本和古今图书集成本作校点。原文屠本峻“茶解叙”屏于正文总论之后,不合文体,今根据其作“叙”时间,移至龙膺“茶解跋”之前。
叙
罗高君性嗜茶,于茶理有悬解,读书中隐山,手著一编曰《茶解》云,书凡十目:一之原其茶所自出;二之品其茶色味香;三之程其艺植高低;四之定其采摘时候;五之遮其法制焙炒;六之辨其收藏凉燥;七之评其点瀹缓急;八之明其水泉甘冽;九之禁其酒果腥秽;十之约其器皿精粗。为条凡若干,而茶勋于是乎勒铭矣。其论审而确也,其词简而核也,以斯解茶,非眠云跂石人,不能领略。高君自述曰,山堂夜坐,汲泉烹茗,至水火相战,俨听松涛,倾泻入杯,云光潋滟。
此时幽趣,未易与俗人言者,其致可挹矣。初,予得《茶经》、《茶谱》、《茶疏》、《泉品》等书,今于《茶解》而合璧之。读者口津津,而听者风习习,渴闷既涓,荣卫斯畅。予友闻隐鳞,性通茶灵,早有季疵之癖,晚悟禅机正对赵州之锋。方与裒辑《茗笈》,持此示之,隐鳞印可曰,斯足以为政于山林矣。万历己酉岁端阳日,友人屠本酸撰。
跋
家孝廉兄有茶圃,在桃花源西岩,幽奇别一天地,琪花珍羽莫能辨识其名。所产茶,实用蒸法如界茶,弗知有炒焙揉接之法。予理鄣日,始游松萝山,亲见方长老制茶法甚具,予手书茶僧卷赠之,归而传其法。故山山中人弗习也,中岁自祠部出,偕高君访太和,辄入吾里,偶纳凉城西庄,称姜家山者,上有茶数株,翳丛薄中,高君手撷其芽数升,旋沃山庄铛,炊松茅活火,且炒且揉,得数合。驰献先计部,余命童子汲溪流烹之。洗盏细啜,色白而香,仿佛松萝等。自是吾兄弟每及谷雨前,遣干仆入山,督制如法,分藏堇堇。迩年荣邸中益稔兹法,近采诸梁山制之,色味绝佳,乃知物不殊,顾腕法工拙何如耳。予晚节嗜茶益癖,且益能别渑淄。觉舌根结习未化,于役湟塞,遍品诸水,得城隅北泉,自岩隙中淅沥如线渐出,辄法然迸流。尝之味甘冽且厚,寒碧沁人,即弗能颜行中泠,亦庶几昆龙泓而季蒙惠矣。
日汲一盎,供博士炉。茗必松萝始御,弗继,则以天池顾渚需次焉。顷从皋兰书邮中,接高君八行,兼寄茶解。自明州至,亟读之,语语中伦,法法入解。赞皇失其鉴,竟陵褫其衡。风旨泠泠,修然人外,直将莲花齿颊,吸尽西江,洗涤根尘,妙证色香味三昧,无论紫茸作供,当拉玉版同参耳。予因追忆西庄采啜酣笑时,一弹指十九年矣。予疲暮尚逐戎马,不耐膻乡潼酪。赖有此家常生活,顾绝塞名茶不易致,而高君乃用。此为政中隐山,足以茹真却老。予实妒之。更卜何时盘砖相对,倚听松涛,口津津林壑间事,言之色飞。予近筑隐园,作沤息计,饶阳阿爽增秋茶,归当手兹编为善知识,亦甘露门不二法也。昔白香山治池园洛下,以所获颍川酿法、蜀客秋声、传陵之琴、弘农之石为快。惜无有以兹解授之者,予归且习禅,无所事酿,孤桐怪石,夙故畜之。今复得兹,视白公池上物奢矣。率尔书报高君,志兰息心赏。时万历壬子春三月武陵友弟龙膺君御甫书。
总论
茶通仙灵,久服能令升举。然蕴有妙理,非深知笃好不能得其当。盖知深斯鉴别精,笃好斯修制力。余自儿时,性喜茶,顾名品不易得,得亦不常有。乃周游产茶之地,采其法制,参互考订,深有所会。遂于中隐山阳,栽植培灌,兹且十年。春夏之交,手为摘制。聊足供斋头烹啜,论其品格,当雁行虎丘。因思制度有古人意虑所不到,而今始精备者,如席地团扇,以册易卷,以墨易漆之类,未易枚举。即茶之一节,唐宋间研膏蜡面,京挺龙团,或至把握纤微,直钱数十万,亦珍重哉。而碾造愈工,茶性愈失,知杂以香物乎。曾不若今人止精于炒焙,不损本真,故桑苎茶经,第可想其风致、奉为开山,其春碾罗则,诸法殊不足仿。余尝谓茶酒二事,至今日可称精妙,前无古人,此亦可与深知者道耳。
原
鸿渐志茶之出,曰山南、淮南、剑南、涮东、黔州、岭南诸地。而唐宋所称,则建州、洪州、穆州、惠州、绵州、福州、雅州、南康、婺州、宣城、饶池、蜀州、潭州、彭州、袁州、龙安、涪州、建安、岳州。而绍兴进茶自宋范文虎始。余邑贡茶,亦自南宋季,至今南山有茶局、茶曹、茶园之名,不一而止。盖古多园中植茶,沿至我朝,贡茶为累。茶园尽废,第取山中野茶,聊且塞责,而茶品遂不得与阳羡、天池相抗矣。余按唐宋产茶地,堇堇如前所称[2],而今之虎丘、罗界、天池、顾渚、松萝、龙井、雁荡、武夷、灵山、大盘、日铸诸有名之茶,无一与焉。乃知灵草在在有之,但人不知培植,或疏于制度耳[3],嗟嗟,宇宙大矣。
经云,一茶、二横、三葭、四茗、五葬,精粗不同,总之皆茶也。而至如岭南之苦登、玄岳之骞林叶、蒙阴之石藓,又各为一类,不堪入口。《研北志》云,交趾登茶如绿苔,味辛烈,而不言其苦恶,要非知茶者。
茶,六书作茶,《尔雅》、《本草》、《汉书》,荼陵俱作荼。《尔雅注》云“树如栀子”是已。而谓冬生叶,可煮作羹饮,其故难晓。
品[4]
茶须色香味三美具备,色以白为上,青绿次之,黄为下。香如兰为上,如蚕豆花次之,以甘为上,苦涩斯下矣。
茶色贵白。白而味觉甘鲜,香气扑鼻,乃为精品。盖茶之精者,淡固白,浓亦白,初泼白,久贮亦白。味足而色白,其香自溢,三者得则俱得也。近好事家,或虑其色重,一注之水,投茶数片,味既不足,香亦杳然,终不免水厄之诮耳。虽然,尤贵择水。
茶难于香而燥,燥之一字,唯真界茶足以当之。故虽过饮,亦自快人。重而湿者,天池也。茶之燥湿,由于土性,不系人事。
茶须徐啜,若一吸而尽,连进数杯,全不辨味,何异佣作。卢仝七碗亦兴到之言,未是实事。
山堂夜坐,手烹香茗,至水火相战,俨听松涛,倾泻入瓯,云光缥渺,一段幽趣,故难与俗人言[5]。
艺
种茶地宜高燥而沃,土沃则产茶自佳。《经》云,生烂石者上,多土者下;野者上,园者次。恐不然。
秋社后,摘茶子水浮,取沉者。略晒去湿润,沙拌,藏竹篓中,勿令冻损。俟春旺时种之。茶喜丛生,先治地平正,行间疏密,纵横各二尺许。每一坑下子一掬,覆以焦土,不宜太厚,次年分植,三年便可摘取。
茶地斜坡为佳,聚水向阴之处,茶品遂劣。故一山之中,美恶相悬,至吾四明海内外诸山,如补陀、川山、朱溪等处,皆产茶,而色香味俱无足取者。以地近海,海风咸而烈,人面受之,不免憔悴而黑,况灵草乎[6]。
茶根土实,草木难生则不茂。春时雍草,秋夏间锄掘三四遍,则次年抽茶更盛。茶地觉力薄,当培以焦土。治焦土法,下置乱草,上覆以土,用火烧过。每茶根傍掘一小坑,培以升许。须记方所,以便次年培壅。晴昼锄过,可用米泔浇之。
茶园不宜杂以恶木,惟桂、梅、辛夷、玉兰、苍松、翠竹之类,与之间植,亦足以蔽覆霜雪,掩映秋阳。其不可莳芳兰、幽菊及诸清芬之品,最忌与菜畦相逼,不免秽污渗漉,滓厥清真[7]。
采
雨中采摘,则茶不香。须晴昼采,当时焙。迟则色味香俱减矣。故谷雨前后,最怕阴雨,阴雨宁不采。久雨初霁,亦须隔一两日方可,不然,必不香美。采必期于谷雨者,以太早则气未足,稍迟则气散。入夏则气暴而味苦涩矣。
采茶入箪,不宜见风日,恐耗其真液。亦不得置漆器及瓷器内。
制
炒茶,铛宜热;焙,铛宜温。凡炒止可一握,候铛微炙手,置茶铛中札札有声,急手炒匀。出之箕上,薄摊用扇扇冷,略加揉接。再略炒,入文火铛焙干,色如翡翠。若出铛不扇,不免变色。
茶叶新鲜,膏液具足。初用武火急炒,以发其香,然火亦不宜太烈。最忌炒制半干,不于铛中焙燥而厚罨笼内,慢火烘炙。
茶炒熟后,必须揉接,揉接则脂膏熔液,少许入汤,味无不全。
铛不嫌熟,磨擦光净,反觉滑脱。若新铛则铁气暴烈,茶易焦黑。又若年久锈蚀之铛,即加磋磨亦不堪用。
炒茶用手,不惟匀适,亦足验铛之冷热。
薪用巨杆,初不易燃,既不易熄,难于调适。易燃易熄,无逾松丝,冬日藏积,临时取用。
茶叶不大苦涩,惟梗苦涩而黄,且带草气。去其梗,则味自清澈,此松萝、天池法也。余谓及时急采急焙,即连梗亦不甚为害。大都头茶可连梗,入夏便须择去。
松萝茶出休宁松萝山,僧大方所创造。其法,将茶摘去筋脉,银挑妙制。今各山悉仿其法。真伪亦难辨别。
茶无蒸法,惟界茶用蒸。余尝欲取真界,用炒焙法制之,不知当作何状。近闻好事者亦稍稍变其初制矣。
藏
藏茶宜燥又宜凉,湿则味变而香失,热则味苦而色黄。蔡君谟云,茶喜温。此语有疵。大都藏茶宜高楼,宜大瓮。
包口用青箬,瓮宜覆,不宜仰,覆则诸气不入,晴燥天,以小瓶分贮用,又贮茶之器,必始终贮茶,不得移为他用。小瓶不宜多用青箬,箬气盛亦能夺茶香。
烹
名茶宜瀹以名泉。先令火炽,始置汤壶,急扇令涌沸,则汤嫩而茶色亦嫩。《茶经》云,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,沿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,腾波鼓浪为三沸,过此则汤老不堪用。李南金谓,当用背二涉三之际为合量。此真赏鉴家言。而罗大经惧汤过老,欲于松涛涧水后,移瓶去火,少待沸止而瀹之。不知汤既老矣,虽去火何救耶?此语亦未中窍[8]。
界茶用热汤洗过挤干。沸汤烹点,缘其气厚,不洗则味色过浓,香亦不发耳。自余名茶,俱不必洗。
水
古人品水,不特烹时所须,先用以制团饼,即古人亦非遍历宇内,尽尝诸水,品其次第,亦据所习见者耳。甘泉偶出于穷乡僻境,土人或藉以饮牛涤器,谁能省识。即余所历地,甘泉往往有之,如象川蓬莱院后,有丹井焉,晶莹甘厚不必瀹茶,亦堪饮酌。盖水不难于甘,而难于厚,亦犹之酒不难于清香美冽,而难于淡。水厚酒淡,亦不易解。若余中隐山泉,止可与虎跑甘露作对,较之惠泉,不免径庭。大凡名泉,多从石中迸出,得石髓故佳。沙潭为次,出于泥者多不中用。宋人取井水,不知井水止可炊饭作羹,瀹茗必不妙,抑山井耳。
瀹茗必用山泉,次梅水。梅雨如膏,万物赖以滋长,其味独甘。《仇池笔记》云,时雨甘滑,泼茶煮药,美而有益。梅后便劣,至雷雨最毒,令人霍乱。秋雨冬雨,俱能损人,雪水尤不宜,令肌肉销铄。
梅水须多置器,于空庭中取之,并入大瓮,投伏龙肝两许,包藏月余汲用,至益人。伏龙肝,灶心中干土也[9]。
武林南高峰下有三泉,虎跑居最,甘露亚之,真珠不失下劣,亦龙井之匹耳。许然明武林人,品水不言甘露,何耶?甘露寺在虎跑左,泉居寺殿角,山径甚僻,游人罕至,岂然明未经其地乎。
黄河水自西北建瓶而东,支流杂聚,何所不有舟次,无名泉,聊取克用可耳。谓其源从天来,不减惠泉,未是定论。
《开元遗事》纪逸人王休,每至冬时,取冰敲其精莹者,煮建茶以奉客,亦太多事。
禁
采茶制茶,最忌手汗、膻气、口臭、多涕、多沫不洁之人及月信妇人。茶酒性不相入,故茶最忌酒气,制茶之人不宜沾醉[10]。
茶性淫,易于染着,无论腥秽及有气之物,不得与之近,即名香亦不宜相杂。
茶内投以果核及盐、椒、姜、橙等物,皆茶厄也。茶采制得法自有天香,不可方拟。蔡君谟云,莲花、木犀、茉莉、玫瑰、蔷薇、惠兰、梅花种种皆可拌茶。且云重汤煮焙收用,似于茶理不甚晓畅。至倪云林点茶用糖,则尤为可笑。
器
箪
以竹篾为之,用以采茶,须紧密不令透风。
灶
置铛二,一炒一焙,火分文武。
箕
大小各数个,小者盈尺,用以出茶,大者二尺,用以摊茶,揉接其上并细篾为之。
扇
茶出箕中,用以扇冷,或藤,或箬,或蒲。
笼
茶从铛中焙燥,复于此中再总焙入瓮,勿用纸衬。
帨
用新麻布,洗至洁。悬之茶室,时时拭手。
瓮
用以藏茶,须内外有油水者。预涤净晒干以待。炉[11]
用以烹泉,或瓦或竹,大小要与汤壶称。
注
以时大彬手制粗沙烧缸色者为妙,其次锡。
壶
内所受多寡,要与注子称。或锡或瓦,或汴梁摆锡桃。
瓯
以小为佳,不必求古,只宣、成、靖窑足矣。
夹
以竹为之,长六寸。如食箸而尖其末,注中泼过茶叶,用此夹出。
[1]《茶解》,古今图书集成本作《罗廪茶解十二则》。
[2]“余按唐宋产茶地,堇堇如前所称”,古今图书集成本、说郭续本均作“按唐时产茶地,仅仅如季疵所称”。
[3]“但人不知培植,或疏于制度耳”,说郭续本、古今图书集成本均作“但培植不嘉,或疏采制耳”。
[4]“品”,此一节内容,说邪续本作“茶色白,味甘解香□扑鼻,乃为精品。茶之精□□口白,浓亦白,初泼白,口贮亦白,味甘色白,其香自溢□者,得则俱得也。迎来好事者或虑其色重,□注之□投茶数片,味固不足,香亦自然,终不免水厄之诮□。然尤贵择水,香以兰茶上,蚕豆花次。(此处残损不可识——校者注)泉,旋汲用之斯良。丙舍在城,夫岂易得。故宜多汲以大瓮,但忌新器,为其火气未退,易于败水,亦易□生虫,久用则善,最嫌他用。水性忌木,松杉为甚,木桶贮水,其害滋甚,挈瓶为佳耳”。古今图书集成本作“茶色白味甘,鲜香触鼻,乃为精品。牵之精者,淡亦白,浓亦白,初泼白,少顷亦白。味甘色白,其香自溢者得也。近来好事者或虑其色香,先注之汤,投茶数片,味固不足,香亦□然,终不免水厄之诮矣。然尤贵择水。香以兰花上,蚕豆花次之。水以山上石池泉,旋汲用斯良之,丙舍在城,夫岂易得。故宜多汲贮以大瓮,但忌新器,为其火气未退,易于败水,亦易生虫。久用则善,最嫌他用。水性忌木,松杉为甚,木桶贮水,其害滋
甚,挈瓶为佳耳”。
[5]“山堂夜坐……故难与俗人言”,此节说郭续本作“山堂夜坐,汲泉煮茗,至水火相战,如听松涛,口口□杯,云光艳潋,此时尔趣,故难与俗人言矣”。
古今图书集成本作“山堂夜坐,汲泉煮茗,至水火相战,如听松涛,清芬满杯,云光艳潋。此时
幽趣,故难与俗人言矣”。
[6]“茶地斜坡为佳……况灵草乎”,此节说郭续本、古今图书集成本均作“茶地南向为佳,向阴者遂劣。故一山之品,美恶大相悬也”。
[7]“茶园不宜杂以恶木……滓厥清真”,此节说郭续本、古今图书集成本均作“茶固不宜加以恶木,惟桂、梅、辛夷、玉兰、玫瑰、苍松、翠竹与之间植,足以蔽覆霜雪,掩映秋阳。其下不可植芳兰幽菊,清芬之物,最忌菜畦相逼,不免渗漉,滓厥清真”。
[8]“而罗大经惧汤过老……此语亦未中窍”,此节说郭续本作“罗鹤林惧汤老,欲于松涛涧水后移瓶去火,少待沸止而瀹之。此语亦未中窍,殊不知汤既老矣,虽去火何救哉”。古今图书集成本略同说郭续本,但其中“松涛涧水”作“松风涧水”。
[9]“渝茗必用山泉……灶心中干土也”,此两节,说郭续本作“烹茶须甘泉,次梅水。梅雨加膏,万物赖以滋养,其□独甘,梅后便不堪饮。大瓮满贮,投伏龙肝一块,即□中心土也,乘热投之。”
古今图书集成本略同说郭续本,但其中“其□独甘”作“其味独甘”、“即中心土也”。作“即灶中心土也”。
[10]“采茶制茶……制茶之人不宜沾醉”,此节说郭续本和古今图书集成本均作“采茶制茶,最忌手汗膻气、口臭、多涕不洁之人及月信妇人,又忌酒气。盖茶酒性不相入,故制茶人切忌沾醉”。
[11]“炉”,此节说郭续本和古今图书集成本均作“茶炉或瓦或竹,大小与汤称”。
罗廪(1537 – 1620),字高君,是浙江慈溪人。他在《茶解》的“总论”中写道:“我从儿时起,就生性喜爱茶,只是名贵的茶品不容易得到,即便得到了也不是常有。于是我遍游产茶的地方,收集那里的制茶方法,相互参照考证,深有体会。后来就在中隐山的南面,种植茶树、培育灌溉,到现在已经十年了。在春夏之交的时候,亲手采摘制作茶叶,也足够供我在书斋前烹煮品饮了。”屠本畯在“叙”中说:“罗高君生性喜爱茶,对于茶的道理有着透彻的领悟。”
《茶解》撰写于万历己酉年(1609年),有屠本畯作的序以及万历壬子年(1612年)龙膺写的跋,没有作者自序。
《茶解》的主要刊本有:(1)茶书全集本;(2)说郛续本(内容不全);(3)古今图书集成本(内容不全)。后面两种好像是节录本,而且内容的次序和茶书全集本有较大差异。这里是以茶书全集本(乙本)作为底本,部分章节用说郛续本和古今图书集成本来进行校点。原本屠本畯的“茶解叙”放在正文总论之后,不符合文体规范,现在根据其作“叙”的时间,将它移到龙膺“茶解跋”的前面。
叙
罗高君生性喜爱茶,对茶理有着透彻深刻的理解,在中隐山读书时,亲手撰写了一部名为《茶解》的书,全书共有十个类目:一是探究茶的来源出处;二是品鉴茶的色泽、味道、香气;三是考量茶树种植的高低差异;四是确定茶叶采摘的时节;五是梳理茶叶制作烘焙炒制的方法;六是辨别茶叶收藏时的干湿凉燥情况;七是评价煮茶时的缓急程度;八是明确煮茶用水泉水的甘甜清冽与否;九是禁止与茶搭配的酒果等有腥秽气味的东西;十是约定茶具器皿的精粗情况。制定的条目有若干条,茶的功劳在此就如同铭刻了下来一样。书中的论述审慎准确,用词简洁而实在,用这样的内容来解读茶,不是那种超脱尘世、志趣高雅的人,是无法领略其中妙处的。高君自己描述说,在山间书堂夜里闲坐,汲取泉水烹煮茶水,等到水与火相互交融,仿佛能听到松涛声,茶水倾倒入茶杯中,云光映照,波光潋滟。
这般清幽的意趣,是不容易和俗人言说的,那种情致很是令人向往。起初,我得到过《茶经》《茶谱》《茶疏》《泉品》等书,如今有了《茶解》,就如同把这些书的精妙之处合在了一起。读者读起来津津有味,听的人也感觉如沐春风,口渴烦闷之感消除了,气血也通畅了。我的朋友闻隐鳞,天性与茶的灵性相通,早年就有陆羽那样对茶的痴迷喜好,晚年领悟了禅机,正好契合赵州从谂禅师那种以茶参禅的妙境。当时正和他一起编撰《茗笈》,把《茶解》拿给他看,隐鳞认可赞赏说,这足以在山林间当作一种雅事了。万历己酉年端阳日,友人屠本畯撰写。
跋
我家孝廉兄长有一处茶圃,在桃花源西岩,那里幽静奇特,仿佛是另一片天地,奇异的花草、珍贵的飞鸟,都没办法辨识它们的名字。那里所产的茶,实际是用蒸的方法,就像界茶那样,不知道还有炒、焙、揉、捻这些制茶方法。我在治理鄣地的时候,才开始游览松萝山,亲眼见到方长老制茶的方法很是完备,我亲手书写了“茶僧”的字幅赠送给他,回来后就传播他的制茶方法。只是山里的人一开始不习惯这种方法,中年时我从祠部离职,和高君一起去拜访太和,总是到我的家乡来,偶然一次在城西庄(也就是称作姜家山的地方)纳凉,山上有几株茶树,隐藏在草丛树林之中,高君亲手采摘了几升茶叶芽尖,马上在山庄的锅中煮,用松茅燃起旺火,边炒边揉,制成了几合茶叶。赶忙送去献给我已经去世的做计部官员的父亲,我让童子汲取山间溪流的水来烹煮这茶。洗净茶杯细细品饮,茶汤色白且香气扑鼻,和松萝茶差不多。从那以后我们兄弟俩每到谷雨前,就派得力的仆人进山,按照这种方法监督制茶,分别收藏起来。近些年荣王府中越发熟悉这种制茶方法,近来从梁山采摘茶叶按此方法制作,色泽和味道都非常好,由此可知,茶叶本身没有太大差别,关键在于制茶手法的好坏罢了。我到晚年越发嗜好喝茶,而且更能分辨出不同水质的好坏了。感觉舌根上对茶的喜好积习难改,在去湟塞办事期间,遍尝各种水,发现城角的北泉,水从岩石缝隙中淅淅沥沥如线一样慢慢流出,接着就大量涌出。品尝后觉得味道甘甜清冽且醇厚,清冷碧绿,沁人心脾,就算不能和中泠泉并列,也差不多能和龙泓泉、惠泉相比了。
每天汲取一瓮泉水,用来供在茶炉旁烹茶。泡茶一定要用松萝茶才行,如果没有了,就用天池茶、顾渚茶依次替代。不久前从皋兰的书信中,收到高君的信,还寄来了《茶解》。从明州寄来,我急忙阅读,书中每句话都很在理,每个方法都很精妙。像李德裕那样失去了鉴别能力,像钟惺、谭元春那样失去了品鉴的标准,而《茶解》风格清幽,超凡脱俗,简直像是要把西江之水都用莲花般的口齿吸尽,能洗涤尘世的烦恼,精妙地领悟茶的色香味的真谛,不要说用紫茸茶来供奉了,应当拉着玉版茶一同来参悟啊。我因此回忆起在西庄采茶品饮时欢笑的情景,一晃已经十九年了。我如今年老体衰还在追逐戎马之事,忍受不了边塞之地的腥膻奶酪。幸亏有这品茶的平常雅事,只是边塞之地名茶很难得到,而高君却能用它在中隐山怡然自乐,足以涵养真性、抵御衰老。我着实羡慕嫉妒啊。更希望什么时候能和他相对而坐,一起靠着听松涛声,兴致勃勃地谈论山林间的趣事呢。我近来修筑了隐园,打算在此安享晚年,饶阳阿爽又送来了秋茶,回去后我要把这本书当作善知识,这也是通往甘露境界的不二法门啊。从前白居易在洛阳整治池园,以获得颍川的酿酒方法、蜀客的秋声、传陵的琴、弘农的石为快乐之事。可惜当时没人把《茶解》这样的书传授给他,我回去后要修习禅法,不用酿酒了,孤桐怪石,以前本来就有收藏。如今又得到这本书,比起白公池园中的那些东西可就更胜一筹了。随意写了这些回复高君,以寄托我对清幽雅事的欣赏心意。时在万历壬子年春三月,武陵友弟龙膺君御甫书。
总论
茶与神仙仙灵相通,长久服用能让人飞升。然而其中蕴含着精妙的道理,不是深知且特别喜好的人不能掌握得当。大概了解得深入才能鉴别精准,特别喜好才会用心去研究制作。我从儿时起,就生性喜爱茶,只是名贵的茶品不容易得到,即便得到了也不是常有。于是我遍游产茶的地方,收集那里的制茶方法,相互参照考证,深有体会。后来就在中隐山的南面,种植茶树、培育灌溉,到现在已经十年了。在春夏之交的时候,亲手采摘制作茶叶,也足够供我在书斋前烹煮品饮了。论其品质,应当和虎丘茶不相上下。由此想到制茶的方法有古人未曾考虑到,而如今才变得精细完备的情况,就像人们席地而坐变为使用桌椅,团扇被册页取代,用墨书写取代用漆书写之类的变化,多得难以一一列举。就拿茶来说,唐宋时期的研膏、蜡面、京挺、龙团等茶,有的甚至精细到要用手拿着,价值几十万钱,也是很珍贵的呀。但制作越精细,茶原本的特性反而丧失得越多,也不知道有没有混杂香料之类的东西。还不如现在的人只精心于炒、焙,不损害茶的本真特性,所以陆羽的《茶经》,也只能想象它所描述的那种情致,将它尊奉为开山之作,至于其中春碾、罗筛等方法,各方面都不值得效仿。我曾说过茶和酒这两件事,到现在可以称得上精妙了,前无古人,这也只能和深知其中妙处的人谈论了。
原(探究茶的来源出处相关内容)
陆羽在书中记载茶的产地,有山南、淮南、剑南、浙东、黔州、岭南等各地。而唐宋时期人们所说的产茶地,则有建州、洪州、穆州、惠州、绵州、福州、雅州、南康、婺州、宣城、饶池、蜀州、潭州、彭州、袁州、龙安、涪州、建安、岳州等地。绍兴进贡茶叶是从宋代范文虎开始的。我家乡进贡茶叶,也是从南宋末年开始的,到现在南山还有茶局、茶曹、茶园之类的名称,不止一处。古代大多在园中种植茶树,延续到本朝,因为进贡茶叶成为一种负担,茶园都荒废了,只是摘取山中的野茶,暂且应付一下,所以茶叶的品质就没办法和阳羡茶、天池茶相抗衡了。我考察唐宋时期的产茶地,大概就像前面所说的那些,而如今的虎丘、罗岕、天池、顾渚、松萝、龙井、雁荡、武夷、灵山、大盘、日铸等有名的茶,在那些产地中都没有涉及。由此可知,灵草般的茶树到处都有,只是人们不知道去培植,或者在制茶方法上有所疏忽罢了,唉,天地如此之大呀。
经书中说,一称茶、二称槚、三称葭、四称茗、五称荈,精细和粗糙程度不同,但总之都是茶。至于像岭南的苦登、玄岳的骞林叶、蒙阴的石藓,又各自是一类,根本难以下咽。《研北志》记载,交趾的登茶就像绿苔一样,味道辛辣浓烈,却不说它味道恶劣,这肯定不是懂茶的人写的。
茶,在六书中写作“茶”,《尔雅》《本草》《汉书》里,荼陵都写作“荼”。《尔雅注》说“树像栀子”就是了。但说它冬天生长叶子,可以煮成羹汤来饮用,其中缘由很难明白。
品(品鉴茶的色泽、味道、香气相关内容)
茶必须要色泽、味道、香气这三者之美都具备,色泽方面以白色为上等,青绿色次之,黄色为下等。香气方面,像兰花那样的香气为上等,像蚕豆花那样的香气次之,味道上以甘甜为上等,苦涩就是下等了。
茶的色泽以白为贵。白色且味道甘甜鲜美,香气扑鼻,才是精品。大概好的茶叶,味道淡的时候固然是白色,味道浓的时候也是白色,刚冲泡的时候是白色,存放久了也是白色。味道醇厚而且色泽发白,香气自然就散发出来了,这三者是相互关联、相辅相成的。近来有些喜好品茶的人,或许担心色泽过深,往一壶水里只投放几片茶叶,味道就不足了,香气也消失了,最终难免落得个被人讥笑为不懂品茶的下场。即便如此,选择水依旧很重要。
茶难得的是香气干燥清爽,“燥”这个特点,只有真的界茶足以当之。所以即便多喝一些,也让人觉得畅快。味道厚重且湿润的,是天池茶。茶的干湿情况,是由土壤性质决定的,和人为因素关系不大。
品茶需要慢慢啜饮,如果一口就喝完,连着喝好几杯,完全分辨不出味道,这和做工的苦力有什么区别呢。卢仝说的七碗茶,也只是兴致来了的夸张说法,并非实际情况。
在山间书堂夜里闲坐,亲手烹煮香茗,等到水与火相互交融,仿佛能听到松涛声,茶水倾倒入茶杯中,云光缥缈,这般清幽的意趣,确实很难和俗人言说呀。
艺(考量茶树种植的高低差异等相关内容)
种茶的土地适宜地势高、干燥且肥沃,土壤肥沃的话,产出的茶叶自然就好。《茶经》说,生长在有碎石的土地上的茶树品质好,土多的地方产出的品质差;野生的好,园里种植的次之。恐怕不是这样的。
秋社之后,采摘茶籽放到水里,取沉下去的那些。稍微晾晒去除水分,用沙子拌好,藏在竹篓里,不要让它受冻受损。等到春天万物生长旺盛的时候种下去。茶树喜欢丛生,先把土地平整好,每行每列的间距,纵横大概都在二尺左右。每个坑下播一捧茶籽,用焦土覆盖,不宜太厚,第二年进行分株移栽,三年后就可以采摘了。
种茶的地以斜坡为好,如果是积水且背阴的地方,茶叶的品质就会很差。所以在一座山中,茶叶品质好坏相差很大,像我们四明海内外的诸多山峰,比如补陀、川山、朱溪等地,都产茶,但色泽、味道、香气都没有可取之处。因为这些地方靠近大海,海风又咸又烈,人在那里都会变得憔悴黝黑,更何况是灵草般的茶树呢。
茶树根部的土壤如果板结紧实,草木难以生长,茶树就不会茂盛。春天的时候除草,秋夏季节挖掘翻土三四遍,那么第二年抽芽长茶就会更旺盛。感觉茶园地力薄弱的时候,应当用焦土来培肥。制作焦土的方法是,下面铺上乱草,上面覆盖上土,用火烧过。在每棵茶树根部旁边挖一个小坑,培上一升左右的焦土。要记住位置,方便第二年继续培土施肥。晴天白天锄过地后,可以用淘米水浇灌。
茶园里不宜混杂不好的树木,只有桂树、梅树、辛夷、玉兰、苍松、翠竹之类的,和茶树间隔种植,也足以遮蔽霜雪,遮挡秋天的阳光。但不可以种植芳兰、幽菊以及其他气味清香的植物,最忌讳和菜地挨着,不然不免会有污秽之物渗透进去,污染了茶的清纯本味。
采(茶叶采摘相关内容)
在雨中采摘的话,茶叶就不香了。必须要在晴天的白天采摘,而且当时就要进行烘焙。耽搁久了的话,色泽、味道、香气都会减退。所以谷雨前后,最怕遇到阴雨天气,遇到阴雨宁可不采摘。长时间下雨后刚放晴,也需要隔上一两天才可以采摘,不然的话,茶叶肯定不香美。采摘之所以要选在谷雨时节,是因为太早的话,茶叶的气息还不足,稍微迟一点气息就散了。进入夏天后,茶叶的气息就变得浓烈而且味道苦涩了。
采摘的茶叶放入竹筐里,不宜见风见太阳,担心损耗茶叶的精华汁液。也不能放置在漆器以及瓷器里面。
制(茶叶制作相关内容)
炒茶的时候,锅要热;烘焙的时候,锅要温热。每次炒茶只能放一把的量,等到锅稍微烫手了,把茶放进锅里会有“札札”的响声,赶紧用手快速翻炒均匀。出锅放到簸箕上,薄薄地摊开,用扇子扇凉,稍微加以揉捻。再稍微炒一下,放入用文火加热的锅中烘焙干燥,色泽就会像翡翠一样。如果出锅后不扇风,色泽就不免会改变。
茶叶新鲜的时候,汁液饱满。开始先用旺火快速翻炒,用来激发香气,不过火也不宜太猛。最忌讳炒到半干的时候,不在锅中焙干,而是厚厚地堆放在笼内,用小火慢慢烘烤。
茶叶炒熟之后,必须要揉捻,揉捻后脂膏就会融化,有少许融入茶汤中,味道就会很全面。
锅不嫌用得久,摩擦得光亮干净了,反而觉得翻炒的时候更顺滑。要是新锅的话,铁的火气太猛,茶叶容易炒焦变黑。又比如那种用了多年已经锈蚀的锅,即便加以打磨也不能用了。
炒茶用手,不仅翻炒得均匀合适,也能够检验锅的冷热程度。
柴火用大的枝干,一开始不容易点燃,点燃后又不容易熄灭,很难调节火候。容易点燃又容易熄灭的,没有比松丝更好的了,冬天的时候储存起来,要用的时候取用。
茶叶本身不是特别苦涩,只有茶梗苦涩且发黄,还带着草气。去掉茶梗,味道自然就清澈了,这是松萝茶、天池茶的做法。我认为如果能及时快速采摘快速烘焙,就算连着茶梗也不会有太大危害。一般来说,头茬茶可以连着茶梗,进入夏天后就需要把梗择去了。
松萝茶出自休宁的松萝山,是僧人大方创制的。其方法是,把茶叶的筋脉去掉,精心制作。如今各个山头都效仿这种方法,真假很难辨别。
茶叶没有蒸制的方法,只有界茶是用蒸的。我曾经想拿真正的界茶,用炒和焙的方法来制作,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。近来听说有些喜好品茶的人也渐渐改变了界茶最初的制作方法了。
藏(茶叶收藏相关内容)
收藏茶叶适宜干燥又凉爽的环境收藏茶叶适宜干燥又凉爽的环境,潮湿的话味道就会改变,香气也会散失,温度高了就会味道发苦,色泽变黄。蔡君谟说茶喜欢温暖,这话是有毛病的。一般来说,收藏茶叶适合放在高楼之上,用大瓮来存放。
包裹瓮口要用青箬叶,瓮适宜倒扣着,不宜口朝上,倒扣的话各种杂气就进不去,在晴朗干燥的天气,可以用小瓶子分别贮藏来取用,而且贮藏茶叶的器皿,必须始终用来贮藏茶叶,不能挪作他用。小瓶子不宜多用青箬叶,箬叶的气味太浓也会夺走茶香。
烹(烹煮茶叶相关内容)
名贵的茶适宜用有名的泉水来烹煮。先把火生旺,再放上汤壶,快速扇风让水沸腾,这样煮出的水就比较嫩,泡出的茶色也会鲜嫩。《茶经》说,水像鱼眼一样微微有声响是第一沸,沿着锅边像涌泉连珠一样是第二沸,水翻腾起波浪是第三沸,超过这个程度水就老了,不能用来泡茶了。李南金认为,应当在第二沸刚到第三沸之间的时候是最合适的。这真是懂品鉴的行家之言。而罗大经担心水太老,想在水像松涛声、涧水流动那样沸腾后,把水壶移开火,稍微等沸腾停止了再用来泡茶。却不知道这时候水已经老了,即便移开火又有什么用呢?这话也没说到点子上。
界茶要用热水洗过再挤干。用沸腾的水来烹煮点茶,因为它气味浓厚,不洗的话味道和色泽就会过浓,香气也散发不出来。除此之外的其他名茶,都不必洗。
水(煮茶用水相关内容)
古人品鉴水,不只是烹茶时所需要考虑的,以前还用它来制作团饼茶,其实古人也没办法走遍天下,尝遍各种水,评定它们的等次,也只是根据自己所常见的水罢了。甘甜的泉水偶尔出现在偏僻的乡村荒野之处,当地人或许只是用它来饮牛、洗刷器具,谁又能认识到它的好呢。就我所去过的地方,甘甜的泉水往往是有的,比如象川蓬莱院后面,有一口丹井,井水晶莹剔透,味道甘甜醇厚,即便不用来泡茶,也值得饮用。大概水的难得之处不在于甘甜,而在于醇厚,这就好比酒的难得之处不在于清香美好,而在于清淡。水醇厚、酒清淡,都不太容易理解。像我中隐山的泉水,只能和虎跑泉、甘露泉相提并论,和惠泉相比,就相差甚远了。一般来说,有名的泉水,大多是从石头中涌出的,因为汲取了石头的精华所以好。沙潭里的水次之,从泥土里出来的水大多没什么用。宋代人取用井水,却不知道井水只适合用来做饭煮汤,用来泡茶肯定不好,就算是山间的井水也是如此。
泡茶一定要用山泉,其次是梅雨时节的水。梅雨就像膏脂一样,万物依靠它得以滋长,它的味道特别甘甜。《仇池笔记》说,应时的雨水甘甜顺滑,用来泡茶煮药,既美味又有益健康。梅雨过后的水就差了,到了雷雨时的水最不好,喝了会让人得霍乱。秋雨、冬雨,都对人有害,雪水尤其不适合,会让人肌肉消瘦。
梅雨时节的水要多准备些容器,放在空旷的庭院中收集,然后一起倒入大瓮里,投入大概两许的伏龙肝(灶心中的干土),包裹收藏一个多月后再取用,这样对人很有益处。
武林南高峰下有三泉,虎跑泉是最好的,甘露泉次之,真珠泉也不算差,能和龙井泉相媲美。许然明是武林人,品鉴水的时候却没提到甘露泉,为什么呢?甘露寺在虎跑泉的左边,泉水在寺庙殿角之处,山间小路很偏僻,游人很少到那里,难道是许然明没去过那个地方吗?
黄河水从西北用瓶子装着往东流,支流众多,汇聚了各种各样的水,在船上的时候,没有有名的泉水,暂且取用能用的就行了。说它的源头来自天上,不比惠泉差,这可不是定论。
《开元遗事》记载隐士王休,每到冬天的时候,选取晶莹的冰块,煮建茶来招待客人,这也太刻意了。
禁(与茶相关的禁忌内容)
采摘、制作茶叶,最忌讳手上有汗、有膻味、有口臭、鼻涕多、唾沫多以及不干净的人,还有来月经的妇女。茶和酒的特性不相合,所以茶最忌讳酒气,制作茶叶的人不应该喝醉。
茶的特性容易沾染其他东西,不管是腥秽的还是有气味的东西,都不能和它靠近,就算是名贵的香料也不宜和它混杂在一起。
在茶里放入果核以及盐、椒、姜、橙等东西,都是对茶的破坏。茶叶采摘制作得法,本身就有天然的香气,是不能用其他东西来比拟的。蔡君谟说,莲花、木犀、茉莉、玫瑰、蔷薇、惠兰、梅花等种种都可以拌入茶中,并且说用热水煮后烘焙收起来用,他似乎对茶的道理不是很明白。至于倪云林点茶用糖,就更加可笑了。
器(茶具相关内容)
箪:用竹篾编织而成,用来采摘茶叶,必须编织得紧密,不能透风。
灶:放置两口锅,一口用来炒茶,一口用来焙茶,火候分文火和旺火。
箕:大小各准备几个,小的一尺左右,用来盛出锅的茶叶,大的两尺左右,用来摊开茶叶,在上面揉捻,都是用细竹篾制作的。
扇:茶叶从簸箕中取出后,用扇子来扇凉,扇子可以是藤编的、箬叶做的或者蒲草做的。
笼:茶叶从锅中烘焙干燥后,再放到这个笼子里总体烘焙一下然后装入瓮中,不要用纸来衬垫。
帨:用新的麻布,洗得很干净,悬挂在茶室里,随时用来擦手。
瓮:用来贮藏茶叶,必须是内外有油的那种,预先洗净晒干备用。
炉:用来烧水煮泉,材质可以是瓦或者竹,大小要和汤壶相匹配。
注:以时大彬亲手制作的粗砂烧制、呈缸色的为好,其次是锡制的。
壶:壶内所能容纳的量,要和注子相匹配,材质可以是锡、瓦,或者汴梁的摆锡桃。
瓯:以小的为好,不必追求是古物,宣德、成化、靖窑烧制的就足够了。
夹:用竹子制作,长六寸,形状像筷子,但是末端是尖的,注子里泡过的茶叶,用这个夹子夹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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