蒙史
[明]龙膺编著

龙膺，字君御，武陵（今湖南常德）人。万历庚辰（1580）进士。累官至南京太常寺卿，撰有《九芝集》。

此书撰于万历四十年（1612），刊本仅有茶书全集本。前有万历壬子（1612）其门人朱之蕃的题辞。

蒙，泉也，本为卦名，坎下艮上。《周易正义》：“象曰：山下出泉，蒙。注曰：山下出泉未知所适，蒙之象也。”所以，《蒙史》即为《泉史》。全书分上下二卷，上卷为“泉品述”，共辑各种泉品及故事五十余款，下卷为“茶品述”，辑录三十余款有关茶饮的史料。

此以茶书全集本（乙本）为底本，标点并参校以其他资料。

题辞

壶觞茗碗，世俗不啻分道背驰。自知味者，视之则如左右手，两相为用，缺一不可。颂酒德赞酒功，著茶经，称水品。合之双美，离之两伤。从所好而溺焉，孰若因时而迭为政也。吾师龙夫子与舒州白力士铛夙有深契，而于瀹茗品泉，不废净缘。顷治兵湟中，夷虏款塞。政有余闲，纵观泉石，抉剔幽隐。得北泉甚甘烈，取所携松萝、天池、顾渚、罗界、龙井、蒙顶诸名茗尝试之，且著《醒乡记》，以与王无功千古竞爽，文囿颉顽。破绝塞之颛蒙，增清境之胜事。乃知天地有真味，不在酪、姜椒、膻腥、盐豉间[1]，而雅供清风，且推而与搅甲关弧、荷毡披毳者共之矣。不肖蕃曩侍，燕欢辄困，惫于师之觞政，所幸量过七碗，不畏水厄耳。恨不能缩地南国，览胜湟中，听松风，观蟹眼，引满醉茶于函丈之前，以荡涤尘情，消除杂念也。日奉斯编，用为指南，辄不自谅小巫之索然。敬缀数语，以就正焉。

万历壬子岁春正月江左门人朱之蕃[2]书于口碗斋

泉品述

醴泉，泉味甜如酒也。圣王在上，德普天地，刑赏得宜，则醴泉出。食之令人寿考。

玉泉，玉石之精液也。山海经：蜜山出丹水，中多玉膏，其源沸汤，黄帝自食。《十洲》记：瀛洲玉石高千丈，出泉如酒味甘。名玉醴泉，食有长生。又方丈洲有玉石泉，昆仑山有玉水。元洲玄涧，水如蜜浆，饮之与天地相异。又曰：生洲之水，味如饴酪。

《淮南子》曰：昆仑四水者，帝之神泉。以和百药，以润万物。

《括地图》曰：负丘之山，上有赤泉，饮之不老；神宫有英泉，饮之眠三百岁，乃觉不知死。

《瑞应经》曰：佛持钵到迦叶3]家受饭，而还于屏处，食已欲澡漱，天帝知佛意，即下以手指地，水出成池，令佛得用。名为指地池。

如来八功德水，一清，二冷，三香，四柔，五甘，六净，七不咽，八蠲疴。梁胡僧昙隐。寓钟山，值旱有眉叟，语曰：予山龙也，措之何难。俄而一沼沸出。后有西僧至云：本域八池已失其一。

梁天监初，有天竺僧智药泛舶曹溪口，闻异香，掬尝其味曰：上流必有胜地。遂开山立石，乃云：百七十年后，当遇无上法师在此演法。今六祖南华寺是也。

梁景泰禅师，居惠州宝积寺。无水，师卓锡于地，泉涌数尺，名卓锡泉。东坡至罗浮，入寺饮之，品其味出江水远甚。

大庾岭云封寺东泉，自石穴涌出，甘冽可爱。大鉴禅师传钵南归，卓锡于此。

《武陵廖氏谱》云：廖平以丹砂三十斛，冥所居井中，饮是水，以祈寿。《抱朴子》曰：余祖鸿胪为临沅令，有民家饮丹井世寿考，或百岁或八九十岁，即廖氏。云：又西湖葛井，乃稚州炼所在。马家园役淘井，出石匣中有丹数枚，如芡实。啖之无味，弃之。有施渔翁者，拾一粒食之，寿一百六岁。此丹水尤难得。

翁源山顶石池有泉八。曰涌泉、香泉、甘泉、温泉、震泉、龙泉、乳泉、玉泉。相传一庞眉叟时见池中，因名翁水。居人饮此多寿。

柳州融县灵岩上，有白石巍然如列仙。灵寿溪贯入岩下，清响作环佩声。曾传仙史投丹于中，饮者多寿。

《列居传》曰：负局先生止吴山绝崖，世世悬药与人。曰：吾欲还蓬莱山，为汝曹下神水，崖头一旦有水白色，从石间来，下服之多所愈。皆以灵上泉

《尔雅》曰：河出昆仑墟，色白。又曰：泉一见一否为溅。又滥泉正出，正，涌出也。沃泉悬出，悬，下出也。沈泉仄出，仄，旁出也。湟中北石泉，自仄出。

石，山骨也。流水，行也。山宣气以产万物，气宣则脉长。故陆鸿渐曰：山水上。

江，公也。众水共入其中，则味杂。故曰江水中。惟扬子江金山寺之中泠，则夹石淳渊，特入首品，为天下第一泉。

御史李季卿至维扬，逢陆鸿渐。命军士入江，赴南泠取水。及至，陆以勺扬水尝之。俄曰：非南泠，临岸者乎。倾至半遽曰：止是南泠矣。使者乃吐实。李与宾从皆大骇，因问历处之水。陆曰：楚水第一，晋水最下。因命笔口授而次第之。南泠即仲泠也。

慧山源出石穴，陆羽品为第二泉，又名陆子泉。李德裕在中书，自毗陵至京，置驿递名水。递人甚苦之。有僧诣曰：京都一眼井与惠泉脉通。公笑曰：真荒唐也，井在何坊曲。僧曰：昊天观常住库后是也。公因取惠山一罂，昊天一罂，杂他水八罂，遗僧辨析。僧啜之，止取惠山昊天二水。公大奇叹，水递遂停。

李赞皇有亲知奉使金陵者，命置中泠水一壶，其人举棹忘之，至石头城乃汲一瓶归献。李饮之曰：江南水味变矣，此何似建业城下水也，其人谢过。膺令军吏取湟之北泉，吏乃近取南泉以代。予尝而别之曰：非北泉也。吏不敢隐。

王仲至谓：尝奉使至仇池，有九十九泉，万山环之，可以避世如桃源。

有龙泉出，允街谷泉眼之中水，文成蛟龙。或试挠破之，寻平成龙。牛马诸兽将饮者，皆畏辟而走，谓之龙泉。

白乐天《庐山草堂记》云：堂北五步处，曾崖积石，绿阴蒙蒙，又有飞泉。植茗就以烹烊，好事者见可以永日。

东坡知扬州时，与发运使晁端彦[4]、吴体、晁无咎[5]大明寺汲塔院西廓井，与下院蜀井二水校高下，以塔院水为胜。

东坡云：惠州之佛院东汤泉、西冷泉，雪如也。杭州灵隐寺亦有冷泉亭。琼州三山庵下，有泉味类惠山。东坡名之曰惠通井而为之记。

庐州东有浮槎山，梵僧过而指曰：此耆阁一峰也。顶有泉极甘，欧阳公作记。卢城官宅井苦，李锡为令变为甘泉。张掖南城亦有泉甚甘，因名。

范文正公[6]镇青兴龙僧舍西南洋溪中，有醴泉涌出。公构一亭，泉上刻石记之。青人思公之德，目曰范公泉。环古木蒙密，尘迹不到。去市廛才数百步，如在青山中。自是，幽人逋客往往赋诗鸣琴，烹茶其上，日光玲珑珍禽上下，真物外游也。欧阳文忠[7]、刘翰林贡父[8]赋诗刻石，及张禹功、苏唐卿篆石榜之，亭中最为营丘佳处。

承天紫盖山当阳道书三十三洞天，林石皆绀色，下出采水，香甘异常。

荆门两峰，对起如娥眉。上有浮香、漱玉诸亭，为游憩之所。山麓二泉，北曰蒙，南曰惠。泉以陆象山[9]守是州而重至。今州人德之，祠貌陆公于池上。膺饮湟之北泉甚冽，合名曰蒙惠。以泉自山下出，故曰蒙。味如惠泉，故曰惠。

河中府舜泉坊二井相通。祥符中，真宗祠汾驻骅蒲中，车驾临观赐名孝广泉，并以名其坊。御制赞纪之。蒲滨河地，卤泉咸，此井甘美，世以为异。

济南水泉清冷，凡七十二，如舜泉、瀑流、真珠、洗钵、孝感、玉环之类，皆奇。曾子固诗以瀑流为趵突泉为上。又杜康泉，康汲此酿酒。或以中泠及惠泉称之，一升重二十四铢，是泉较轻一铢。

南康城西有谷帘泉，水如帘布岩而下者三址余派，陆羽品其味第一。

王禹俑云：康玉谷为天下第一水帘，高三百五十丈，计程一月，其味不变。

·泉州城北泉山，一名齐云。岩洞奇秀，上有石乳。泉清冽甘美。又泰宁石门有飞泉，垂岩而下甚甘，名甘露岩。

建宁城中凤皇山，下有龙焙泉，一名御泉。宋时取此水造茶入贡。福宁龙首山西麓，有泉曰圣泉，甘冽可愈疾。

郴州城南有香泉，味甘冽，属邑兴宁，有程乡水亦美。

蕲水凤栖山下有陆羽泉，经谓天下第三泉。夔州梁山蟠龙山中，崖高数十丈，飞涛喷薄如雾。张育英游此题云：泉味甘冽，非陆羽莫能辨。

卫郡苏门山下有百门泉，泉上喷如珠，下有瑶草。先君玄扈公理辉有惠政，辉人祠貌先君子泉石之上。

内乡天池山上有池，《山海经》云帝台之浆也，可愈心疾。又有菊潭崖旁产甘菊，饮此水多寿。《风俗通》云：内乡山涧有大菊，涧水从山流得其花味，甚甘美。

屋玉女洞有飞泉，甘且冽。苏轼过此，汲两瓶去。恐后复取为从者所绐，乃破竹作券，使寺僧藏之，以为往来之信，戏曰调水符。

严陵钓台下水甚清激，陆羽品居第十九。

《寰宇记》：南剑州天阶山乳泉，饮之登山岭如飞。乳泉石钟乳山骨之膏髓也。色白体重，极甘，而香若甘露。

武陵郡卓刀泉在仙婆井傍。汉寿亭侯过此，渴甚，以刀卓地出泉。下有奇石，脉与武陵溪通。即泽水不溢，大旱不竭也。后人嘉其甘冽，又名清胜泉。予恒酌之，与南泠等。沅湘间故多佳水，此其一焉。
泉非石出者必不佳，故《楚辞》云：饮石泉兮荫松柏。皇甫曾送陆羽诗：幽期山寺远，野饮石泉清。

东坡白鹤山新居，凿井四十尺，遇磐石，石尽乃得泉，有“一勺亦天赐，曲肱有饮欢”之句。

东坡《洞酌亭》诗：引琼山郡东，众泉盛发然。皆冽而不食。轼南迁过琼，始得双泉之甘于城之东北隅。以告其人，自是汲者常满。泉相去咫尺而异味。庚辰岁，造于合浦，复过之，太守陆公求泉上亭名与诗名曰：洞酌。又《廉泉诗》：水性故自清，不清或挠之。君看此廉泉，五色□摩尼。廉者为我廉，我以此名为。有廉则有贪，有慧则有痴。谁为柳宗元，孰是吴隐之。渔父足岂洁，许由耳何淄。纷然立名字，此水了不知。毁誉有时尽，不知无尽时。褐来廉泉上，将须看须眉。好在水中人，到处相娱嬉。

古法鉴井者，先贮盆水数十，置所鉴之地。夜视盆中有大星异众星者，必得甘泉。范文正公所居宅，必先浚井，纳青木数斤于其中，以辟瘟气。

山木欲秀荫，若丛恶则伤泉。虽未能使瑶草琼花披拂其上，而修竹幽兰自不可少。

作屋履泉，不惟杀风景，亦且阳气不入，能致阴损。若其小者，作竹罩笼之，以防不洁可也。

移水取石子置瓶中，虽养泉味，亦可澄水，令之不淆。黄鲁直《惠山泉》诗“锡谷寒泉石俱”是也。椭，音妥，择水中洁净白石带泉煮之尤妙。

几临佳泉，不可容易漱濯，犯者每为山灵所憎。尤忌以不洁之器汲之。

泉最忌为妇女所厌。予除治北泉，设祭躬祷，泉脉益甚，若有神物护之。数日后，闻亦有妇往汲，见巨蛇入坎中，妇大悸还，及舍死。自是村妇相诫，罔敢汲焉。张参戎希孟、沈参戎应蛟于坐间言之，亦大异事也，并识于后。

泉坎须越月淘之，庶无阴秽之积。尤宜时以雄黄下坠坎中，或涂坎上，去蛇毒也。

予读甫里先生传曰：先生嗜葬，置园于顾渚山下，岁入茶租十许薄，自为品第书一篇。继《茶经》、《茶诀》之后，《茶经》陆羽撰，《茶诀》皎然撰。南阳张又新尝为水说，凡七等。其一曰惠山寺石泉，其三曰虎丘寺石井，其六曰吴淞江。是三水距先生远不百里，高僧逸人时致之以助其好。先生始以喜酒得疾，血败气索者二年，而后能起。有客生亦洁坛置解，但不服引满向口尔。膺[10]葬嗜泉有如甫里，而近以饮伤肺，亦誓不引满向口，自命醒翁。更为同病至若所云：寒暑得中，体性无事。乘小舟设蓬席，赍一束书，茶灶、笔床、钓具而已。自称江湖散人，则窃有志而欣慕焉。甫里先生[11]者，唐吴淞陆鲁望也。

茶品述

《尔雅》曰：槚，苦茶。早采者为茶，晚采者为茗。

建州北茶先春龙焙，洪州西山白露，双井白茅鹤顶，吉安州顾渚紫笋，常州义兴紫笋，阳羡春池阳凤岭，睦州鸠坑，宣州阳坑，南剑蒙顶石花，露锻钱牙，南康云居，峡州碧涧明月，东川兽目，福州方山露芽，寿州霍山黄芽，蜀雅州蒙山顶有露芽、谷芽，皆云火前者，言采造于禁火前。蕲门团黄有一旗二枪之号，言一叶三芽也。潭州铁色茶，色如铁。湖州紫笋，湖州金沙泉，州当二郡界，茶时一收毕，至泉处拜祭乃得水。

《梦溪笔谈》曰：茶芽，古人谓之雀舌麦颗，言至嫩也。今茶之美者，其质素良，而所植之土又美，则新芽一发便长寸余，其细如针。唯芽长为上品，以其质斡土力皆有、余故也。如雀舌麦粒极下材耳。
建茶胜处曰郝源、曾坑，其间又坌根山顶二品尤胜李氏时，号为北苑，置使领之。

焦坑产庾岭下，味苦硬，久方回甘。“浮石已干霜后火，焦坑新试雨前茶。”坡南还回至章贡显圣寺诗也，然非精品。

熙宁后始贵密云龙。每岁头纲修贡，奉宗庙供玉食也。赍臣下无几，戚里贵近丐赐尤繁。宣仁一日慨叹曰：令建州今后不得造密云龙，受他人煎炒不得。由是，密云龙名益著。

建茶盛于江南，龙团茶最上，一斤八饼。庆历中，蔡君谟为福建运使，始造小团充贡。一斤二十饼，所谓上品龙茶也。仁宗尤所珍惜，惟郊祀致斋之夕，两府各四人共赐一饼。宫人镂金为龙风花贴其上。欧阳公诗“拣芽名雀舌，赐茗出龙团“是也饼制碾法，今废不用。

鸿渐有云：烹茶于所产处无不佳，盖水土之宜也。况旋摘旋瀹，两及其新耶。今武陵诸泉惟龙泓入品，而茶亦惟龙泓山为最。兹山深厚高秀，为两山主。故其泉清寒甘香，雅宜煮茶。又其上为老龙泓，寒碧倍之。其地产茶为难北山绝顶。鸿渐第钱塘天竺隐者品下，当未识此。郡志亦只称宝云香林、白云诸茶，皆弗能及龙泓也。

名山蜀雅州，魏蒙山也，其顶产茶。《图经》云：受阳气全故香。今四顶园茶不废，惟中顶草木繁重，云积口蛰兽时出，人罕到者。青州有蒙山产茶味苦，亦名蒙顶茶。

南昌西山鹤岭，产茶亦佳。

武夷山茶佳品也。泰宁亦产茶，蔡襄有《茶谱》[12]。

六安茶用大温水洗净去末，用罐浸卤亢好沸水，用可消夙醒。泸州茶可疗风疾。

今时茶法甚精，虎丘、罗界、天池、顾渚、松萝、龙井、雁荡、武夷、灵山、大盘、日铸诸茶为最胜，皆陆经所不载者。乃知灵草在在有之，但人不知培植，或疏于制法耳。

楚地如桃源、安化多产茶，第土人止知蒸法如罗界耳。若能制如天池、松萝，香味更美。吾孝廉兄君超置有茶山，园在桃源郑家驿西南二十里，岩谷奇峭，涧壑幽靓，居人以茶为业，耕石田而茶味浓厚。近稍稍知炒焙法。

松萝茶出休宁松萝山，僧大方所创造。予理新安时，入松萝，亲见之，为书茶僧卷。其制法用铛磨擦光净，以干松枝为薪，炊热候微炙手，将嫩茶一握置铛中，札札有声，急手炒匀，出之箕上。箕用细蔑为之，薄摊箕内，用扇掮冷。略加揉接，再略炒，另入文火铛焙干，色如翡翠。

汤太嫩则茶味不出，过沸则水老而茶乏。惟有花而无衣，乃得点瀹之候。子瞻诗云：蟹眼已过鱼眼生，飕飕欲作松风鸣。山谷诗云：曲几蒲团听煮汤，煎成车声绕羊肠。二公得此解矣。

李约云：茶须缓火炙、活火煎。活火谓炭火之有焰者，苏公诗活火仍须活水烹是也。山中不常得炭，且死火耳，不若枯松枝为妙[13]。若寒月多拾松实，蓄为煮茶之具更雅。北方多石炭，南方多木炭，而蜀又有竹炭。烧巨竹为之，易燃无烟耐久，亦奇物。

《清波杂志》曰：长沙匠者造茶器极精致，工直之厚等所用白金之数，士夫家多有之。置几案间，但以侈靡相夸，初不常用。司马温公偕范蜀公游嵩山，各携茶往。温公以纸为贴，蜀公盛以小黑合。温公见之惊曰：景仁乃有茶器。蜀公遂留合与寺僧。

又曰：饶州景德镇，陶器所自出，于大观间窑变，色红如朱砂，谓荧惑噻度临照而然，物反常为妖，窑户亟碎之。时有玉牒防御使仲概，年八十余，居饶得数种，出以相示，云：比之定州红瓷器，尤鲜明，越上秘色器，钱氏有国日供奉之物，不得臣下用，故曰秘色。又汝窑，宫中禁烧，有玛瑙末为釉[14]，唯供御，拣退方许出卖，近尤难得。

昭代[15]宣、成、靖窑器精良，亦足珍玩。

茶有九难，阴采夜焙，非造也；嚼味嗅者，非别也；膏薪庖炭，非火也；飞湍壅潦，非水也；外熟内生，非炙也；碧粉缥尘，非末也；操艰搅遽，非煮也；夏兴冬废，非饮也；腻鼎腥瓯，非器也。

王肃初入魏，不食酪浆。唯渴饮茗汁，一饮一斗，人号为漏卮。后与高祖会，乃食酪粥。高祖怪之，肃言：唯茗不中与酪作奴[16]。因此又号茗饮为酪奴。

和凝在朝，率同列递日，以茶相饮，味劣者有罚，号为汤社。建人亦以斗茶为茗战。

陆羽沔人，字鸿渐，号桑苎翁。诏拜太常不就，寓居广信郡北茶山中。一号东冈子，嗜茶，环植数亩。善品泉味，称饮茗者宗焉。羽著《茶经》，常伯熊复著论推广之。

李季卿宣慰江南至临淮，知伯熊善茶，乃请伯熊。伯熊着黄帔衫、乌纱帽，手执茶器，口通茶名，区分指点，左右刮目[17]。茶熟，李为饮两杯。既到江外，复请陆，陆衣野服，随茶具而入。如伯熊故事。茶毕，季卿命取钱三十文酬博士。鸿渐夙游江介，通狎胜流，遂收茶钱茶具，雀跃而出，旁若无人。

觉林院僧志荣[18]，收茶为三等。待客以惊雷荚，自奉以萱华带，供佛以紫茸香。紫茸，其最上也。客赴茶者，皆以油囊盛余沥而归。

王蒙好茶，人过辄饮之。士大夫甚以为苦，每欲候蒙，必云今日有水厄。

学士陶谷，得党太尉家姬。取雪水煎茶曰：党家应不识此。姬曰：彼武人，但能于销金帐下饮羊羔酒尔。

唐肃宗赐张志和[19]奴婢各一，志和配之号渔童、樵清。渔童捧钓收纶，芦中鼓世。樵青苏兰薪桂，竹里煎茶。

《避暑录》裴晋公[20]诗云：饱食缓行初睡觉，一瓯新茗侍儿煎。脱巾斜倚绳床坐，风送水声来耳边。公自得志。吾山居享此多矣，今岁新茶适佳，夏初作小池，导安乐泉注之，亦澄澈可喜。

雅州山曰中顶。有僧病冷，遇老艾曰：仙家有雷鸣茶，候雷发声于中顶，采摘一两，服末竟，病瘥。精健至八十余，人青城山，不知所之。李德裕入蜀，得蒙饼沃汤，移时尽化者乃真。

卢仝居东都，韩昌黎[21]喜其诗，性嗜茶。有《谢孟谏议茶歌》曰：纱帽笼头自煎吃。

欧阳文忠公《尝新茶》诗：泉甘器洁天色好，未中拣择客亦佳。停匙侧盏试水路，拭目向空看乳花。又诗有云：吾年向老世味薄，所好未衰惟饮茶。泛泛白花如粉乳，乍见紫面生光华。论功可以疗百疾，轻身久服胜胡麻。又《双井茶》诗：西江水清江石老，石上生茶如凤爪。穷腊不寒春气早，双井芽生先百草。又《送龙茶与许道士》绝句：我有龙团古苍壁，九龙泉深一百尺。凭君汲井试烹之，不是人间香味色。

东坡《种茶诗》略曰：松间旋生茶，已与松俱瘦。紫笋虽不长，孤根乃独寿。移栽白鹤岭，土软春雨后。弥旬得连阴，似许晚遂茂。未任供臼磨，且作资摘嗅。于团输大官，百饼衔私斗。何如此一啜，有味出吾囿。膺亦有种茶诗。公《汲江煎茶》诗：活水还须活火烹，自临钓石取深清。大瓢贮月归春瓮，小杓分江入夜瓶。茶雨已翻煎处脚，松风忽作泻时声。枯肠未易禁三碗，坐数荒村长短更。又《谢毛正仲惠茶》诗：缪为淮海帅，每愧厨传缺。空烦火泥印，远致紫玉玦。坐客皆可人，鼎器手自洁。金钗候汤眼，鱼蟹亦应诀。遂令色香味，一日备三绝。

东坡云：到杭一游龙井，谒辨才遗像，持密云团为献龙井。孤山下有石室，前有六一泉，白而甘。湖上寿星院竹极伟，其傍智果院，有参寥泉及新泉皆甘冷异常，当时往一酌。

建安能仁院，有茶生石岩间，僧采造得茶八饼，号石岩白[22]。以四饼遗蔡襄，以四饼遗王内翰禹玉。岁余蔡被召还阙过禹玉，禹玉命子弟于茶笥中选精品，碾以待蔡[23]。蔡捧茶未尝。辄曰：此极似能仁石岩白，公何以得之？禹玉未信，索贴验之，果然。

周焊《清波杂志》曰：焊家惠山，泉石皆为几案物，亲旧东来，数闻松竹平安信，且时致陆子泉，茗碗殊不落莫。顷岁成可致于汴都，但未免瓶盎气，用细沙淋过，则如新汲时，号折洗惠山泉。天台竹沥水，断竹稍屈而取之盈，若杂以他水，则亟败。苏才翁与蔡君谟比茶，蔡茶精，用惠山泉，苏劣，用竹沥水煎，遂能取胜。此说见江邻几所著《嘉祐杂志》。双井因山谷乃重，苏魏公尝云：平生荐举不知几何人，唯孟安序朝奉，岁以双井一为饷。盖公不纳苞苴，顾独受此，其亦珍之耳。

罗高君《茶解》云：山堂夜坐，手烹香茗，至水火相战，俨听松萝。倾泻入瓯，云光缥缈，一段幽趣，故难与俗人言。

[1]“不在酪、姜椒、膻腥、盐豉间”，“酪”字之前疑脱一字。
[2]朱之蕃：字元价，金陵人。万历乙未状元，官终吏部右侍郎。清钱谦益《列朝诗集小传》载：元价为史官，出使朝鲜，尽却其赠贿，鲜人来乞求，以貂参为贽，橐装顾反厚，尽斥以买法书、名画、古器，收藏遂甲于白下。
[3]迦叶：即摩诃迦叶。摩竭陀国人，在本外道，后归佛教。释迦没后，传正法眼藏，为佛教长老。禅宗奉为西士二十八祖之始祖。
[4]晁端彦：字美叔，历秘书少监，开府仪同三司。文章书法，朝野宗尚。
[5]晁无咎：即晁补之，无咎是其字，自号归来子。有《鸡肋集》等。
[6]范文正公：即范仲淹。
[7]欧阳文忠：即欧阳修。
[8]刘翰林贡父：即刘放，宋熙宁初知太常礼院，后知曹州，元祐中召拜中书舍人卒。放邃于史学，与司马光同修《资治通鉴》，专职汉史。为人疏隽，不修威仪，喜谐谑。
[9]陆象山：即陆九渊，字子静。宋乾道进士。因诏主管台州崇道观。遂还乡，居贵溪之象山，自号象山翁，学者称象山先生。尝与朱熹会讲鹅湖，熹主道问学，九渊主尊德性；熹好注经，九渊则谓学苟知道，六经皆我注脚。故理学遂有朱陆二派。卒谥文安。
[10]膺：作者自称。
[11]甫里先生：即陆龟蒙。
[12]蔡襄有《茶谱》：蔡襄《茶谱》，历代书目不载。《茶谱》似为《茶录》之误，然《茶录》中未见泰宁产茶之记录。
[13]“不若枯松枝为妙”之“妙”，原误作“炒”。
[14]又汝窑宫中禁烧釉，有玛瑙末为釉：“釉”原误作“由”。
[15]昭代：政治清明时代。旧时常以美称本朝。
[16]“唯茗不中与酪作奴”之“不”，原作“下”。据《洛阳伽蓝记》改。
[17]“刮目”之“刮”，原误作“括”。
[18]“觉林院僧志荣”之“荣”，或作“崇”。此则语出《蛮瓯志》。
[19]张志和：字子同，始名龟龄。官至左金吾卫录事参军。后坐事遭贬，赦还居江湖，自称烟波钓徒，李德裕称其隐而有名，显而无事，不穷不达。
[20]裴晋公：即裴度，字中立，闻喜人。唐贞元进士，累迁司封员外郎，知制诰。淮蔡作乱，度平之，策勋封晋国公。穆宗即位，入为中书侍郎，平章事。后遭间忌，故不复有经济意。乃治第东都，作别墅曰绿野堂。与白居易、刘禹锡觞咏其间。开成中，拜中书令，卒谥文忠。
[21]韩昌黎：即韩愈。
[22]“号石岩白”之“石”，原作“日”，据《蔡端明别记》改。
[23]“禹玉命子弟于茶笥中选精品，碾以待蔡”之“笥”，原作“简”。语出北宋彭乘《墨客挥犀》，据改。

### 龙膺简介
龙膺，字君御，是武陵（现今湖南常德）人，在万历庚辰年（1580年）考中进士。他一路为官，官职累升至南京太常寺卿，还撰写了《九芝集》一书。这本书创作于万历四十年（1612年），目前仅存有茶书全集本这一刊本。书的前面有万历壬子年（1612年）其门人朱之蕃所写的题辞。

“蒙”指的是泉，原本是《易经》里的卦名，卦象为坎下艮上。《周易正义》记载：“象曰：山下出泉，蒙。注曰：山下出泉未知所适，蒙之象也。”所以，《蒙史》其实就是《泉史》。全书分为上下两卷，上卷是“泉品述”，总共辑录了各种泉品以及相关故事五十多条；下卷是“茶品述”，收录了三十多条有关茶饮的史料。此次是以茶书全集本（乙本）作为底本，进行标点处理，并参考校对了其他资料。

### 题辞
酒壶酒杯和茶碗，在世俗之人眼中几乎是背道而驰的两种事物。但对于懂其中滋味的人来说，它们就如同人的左右手，相互配合使用，缺一不可。有人颂扬酒的品德、夸赞酒的功效，也有人撰写《茶经》，品评水的等次。两者结合相得益彰，分开的话则会有所缺憾。与其一味地沉溺于个人喜好，不如根据不同的时机交替使用它们。我的老师龙夫子向来与舒州的白力士铛有着深厚的缘分，而且在煮茶品泉这件事上，也一直保持着这份清净的缘分。不久前在湟中治理军队时，外族前来归附。政务有了空闲时间，（龙夫子）便尽情观赏泉石，探寻那些幽深隐秘之处。找到了一处北方的泉水，味道十分甘甜清冽，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松萝、天池、顾渚、罗岕、龙井、蒙顶等各种名茶来尝试冲泡，还撰写了《醒乡记》，可以和王无功（王绩）在历史上一争高下，在文学领域相互抗衡。打破了边塞之地的蒙昧，为这清幽之境增添了雅事。由此可知，天地之间存在着真正的好味道，并不在奶酪、姜、椒、膻腥、盐豉这些东西之中，而且这种高雅的享受、清爽的感觉，还能推而广之，与那些披甲持弓、身着毡衣皮毛的人一同分享。我（朱之蕃）过去侍奉在老师身边，每当参与宴饮欢乐之时，总是被老师的酒令弄得疲惫不堪，所幸我喝茶能超过七碗，倒不怕被称作遭遇“水厄”了。只遗憾不能瞬间到达南方之地，去欣赏湟中的美景，聆听松风之声，观看蟹眼般的水沸之状，在老师面前尽情畅饮香茶，以此来涤荡尘世的情怀，消除心中的杂念。如今每天捧着这本书，把它当作指引，却也不顾及自己学识浅薄如同小巫见大巫般自惭形秽了。恭敬地写上几句话，来请老师指正。

万历壬子年春正月，江左门人朱之蕃写于口碗斋。

### 泉品述
#### 醴泉
醴泉，泉水的味道像酒一样甘甜。圣明的君主在位时，仁德遍布天地，刑罚与奖赏都恰当适宜，这时醴泉就会出现。饮用醴泉的水能够使人长寿。

#### 玉泉
玉泉，是玉石的精华汁液。《山海经》记载：蜜山流出丹水，水中有很多玉膏，源头处水像沸腾的热汤一样，黄帝自己饮用它。《十洲记》记载：瀛洲的玉石高达千丈，流出的泉水如同酒一样，味道甘甜，名叫玉醴泉，饮用后可以长生不老。另外，方丈洲有玉石泉，昆仑山有玉水。元洲的玄涧，水如同蜜浆，饮用后会感觉与天地相异。又说：生洲的水，味道就像饴酪一样。

《淮南子》说：昆仑的四条水，是天帝的神泉。可以用来调和各种药物，滋润万物。

《括地图》记载：负丘山上，有赤泉，饮用后不会衰老；神宫有英泉，饮用后能沉睡三百年，醒来后都不知道死亡是何物。

《瑞应经》记载：佛拿着钵到迦叶家接受斋饭，回来后到隐蔽之处，吃完饭想要洗漱，天帝知晓佛的心意，当即用手指向地面，水就冒出来汇聚成池，供佛使用，名叫指地池。

如来的八功德水，具备八种特性：一是清澈，二是清凉，三是芳香，四是柔和，五是甘甜，六是洁净，七是不会使人咽喉生病，八是能祛除疾病。梁朝时胡僧昙隐，居住在钟山，遇到旱灾时，有位眉毛花白的老者对他说：“我是山龙，解决这个（旱灾）有何难。”不一会儿，一处沼泽就有水沸腾涌出。后来有西方的僧人来到这里说：“我们那里的八个水池已经丢失了一个。”

梁天监初年，天竺僧智药乘船来到曹溪口，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，他捧起水尝了尝味道后说：“上游必定有殊胜之地。”于是开辟山林立下石碑，并且说：“一百七十年后，会有一位无上法师在这里讲经说法。”如今的六祖南华寺就是那个地方。

梁景泰禅师，居住在惠州宝积寺。寺里没有水，禅师把锡杖往地上一立，泉水就涌出几尺高，名叫卓锡泉。苏东坡到罗浮山，进入寺庙饮用此泉水后，评价它的味道远比江水好得多。

大庾岭云封寺东边的泉水，从石头洞穴中涌出，甘甜清冽，十分可爱。大鉴禅师传承衣钵回到南方，在这里用锡杖杵地引泉。

《武陵廖氏谱》记载：廖平把三十斛丹砂，投入自己居住地方的井中，饮用这井水，用来祈求长寿。《抱朴子》记载：我的祖父鸿胪担任临沅县令时，有一户百姓家饮用丹井的水，世代长寿，有的活到百岁，有的八九十岁，就是廖氏家族。又说西湖的葛井，是稚州炼丹的地方。马家园的役夫淘井时，挖出石匣，里面有几枚丹药，如同芡实一般大小。吃起来没味道，就扔掉了。有个姓施的渔翁，捡起一粒吃下，活到了一百零六岁。可见这种丹水是特别难得的。

翁源山顶的石池有八处泉水，分别叫涌泉、香泉、甘泉、温泉、震泉、龙泉、乳泉、玉泉。相传有一位眉毛花白的老者时常出现在池中，所以这地方的水叫翁水。居住在这里的人饮用这些泉水大多长寿。

柳州融县的灵岩上，有白色的石头高高耸立，如同诸位仙人排列在那里。灵寿溪贯穿流入岩下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如同玉佩碰撞的声音。曾经传说有仙人把丹药投入其中，饮用这里溪水的人大多长寿。

《列仙传》记载：负局先生停留在吴山的绝壁悬崖之上，世世代代悬挂药物给人们治病。他说：“我想要返回蓬莱山，为你们降下神水。”有一天悬崖头上出现白色的水，从石头间流下来，人们服用后很多病症都痊愈了。都把它当作灵上泉。

《尔雅》记载：黄河发源于昆仑墟，水是白色的。又说：泉有时出现有时不出现叫做“瀸”。又说滥泉是垂直涌出（正出，正就是涌出的意思），沃泉是从高处往下流出来（悬出，悬就是下出的意思），沈泉是从旁边流出来（仄出，仄就是旁出的意思）。湟中北面的石泉，就是从旁边流出来的。

石头，是山的骨骼。流水，是在流动运行的。山宣泄它的气息从而孕育万物，气息宣泄顺畅那山脉就绵长。所以陆羽说：山水是最好的（泡茶用水）。

江，是众多水流汇聚的地方。众多水流汇聚到一起，那味道就混杂了。所以说江水是中等的（泡茶用水）。只有扬子江金山寺的中泠泉，被夹在石头之间，水又深又清，特别能列入上等品，是天下第一泉。

御史李季卿到维扬时，遇到了陆羽。他命令军士到江中去取南泠水。水取来后，陆羽用勺子舀起水尝了尝，不一会儿就说：“这不是南泠水，是靠近岸边的水吧。”倒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说：“停，这是南泠水了。”使者这才说出实情，李季卿和宾客们都大为惊讶，于是向陆羽询问各地水的情况。陆羽一边说一边用笔记录，依次排列了各处水的等次。南泠就是仲泠。

慧山的泉水从石穴中流出，陆羽品评它为第二泉，又叫做陆子泉。李德裕在中书省任职时，从毗陵到京城，设置驿站来传递名水。传递的人为此十分辛苦。有个僧人前去拜见说：“京城有一眼井和惠山的泉水是相通的。”李德裕笑着说：“真是荒唐啊，那井在什么街巷呢？”僧人说：“在昊天观常住库的后面就是。”李德裕于是取来惠山的一坛水，昊天观的一坛水，再混杂其他八坛水，让僧人分辨鉴别。僧人品尝后，只取了惠山和昊天观的两坛水。李德裕大为惊奇赞叹，于是停止了传递名水的做法。

李赞皇有个亲近的熟人奉命出使金陵，李赞皇让他取一壶中泠水回来，那个人划船的时候忘了这事，到了石头城才汲了一瓶水回来进献。李赞皇喝了之后说：“江南的水味道变了呀，这怎么像是建业城下水的味道呢。”那个人赶忙认错道歉。我（龙膺）命令军吏去取湟中的北泉，军吏却就近取了南泉来代替。我尝过后分辨出来说：“这不是北泉。”军吏不敢隐瞒了。

王仲至说：曾经奉命出使到仇池，那里有九十九泉，被万山环绕，可以像世外桃源一样躲避尘世。

有一处龙泉，从允街谷的泉眼之中流出的水，能幻化成蛟龙的形状。有人试着把它搅破，不一会儿又恢复成龙的形状。牛马等各种牲畜想要去饮水时，都畏惧地躲开跑走了，所以把它叫做龙泉。

白乐天（白居易）在《庐山草堂记》中说：草堂北面五步远的地方，有重叠的山崖和堆积的石头，绿树成荫，还有飞泉。种植茶树后就可以就近取水烹茶，喜好此事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可以消磨一整天的时光。

苏东坡在扬州任知州时，与发运使晁端彦、吴体、晁无咎等人在大明寺汲取塔院西廊的井和下院蜀井的两井水，比较它们的高低，结果认为塔院的水更好。

苏东坡说：惠州的佛院东边有汤泉、西边有冷泉，水质如雪一样清澈。杭州灵隐寺也有冷泉亭。琼州三山庵下面，有一处泉水味道类似惠山的泉水。苏东坡给它取名叫惠通井，并写了文章记载此事。

庐州东边有浮槎山，一位印度僧人路过时指着说：“这是耆阇崛山的一座山峰啊。”山顶有一处泉水，味道极其甘甜，欧阳公（欧阳修）为此写了文章记载。卢城官宅的井水味道苦涩，李锡担任县令后使它变成了甘泉。张掖南城也有一处泉水味道很甘甜，因而得名。

范文正公（范仲淹）镇守青州时，在兴龙僧舍西南的洋溪之中，有醴泉涌出。范文正公建造了一座亭子，在泉上刻石记录这件事。青州人感念范文正公的恩德，把这泉叫做范公泉。周围古木茂密，尘世的踪迹到不了这里。距离集市只有几百步远，却仿佛身处青山之中。从此，隐居之人、避世的过客常常在这里赋诗、弹琴、烹茶，阳光透过枝叶洒下，珍禽在上下飞翔，真是超脱尘世的游玩之地。欧阳文忠公（欧阳修）、刘翰林贡父（刘攽）写诗并刻在石头上，还有张禹功、苏唐卿用篆书书写匾额，这亭子是营丘景色最美的地方。

承天紫盖山处在当阳道书所记载的三十三洞天之处，山林石头都是深青透红的颜色，山下流出的泉水，味道异常香甜。

荆门有两座山峰，相对耸立如同蛾眉一般。山上有浮香、漱玉等亭子，是游玩休息的地方。山脚下有两眼泉水，北边的叫蒙泉，南边的叫惠泉。这两眼泉因为陆象山（陆九渊）在这个州做太守而被人们看重，一直到现在，州里的人感激他，在水池边为陆公修建了祠堂供奉他的塑像。我（龙膺）饮用湟中的北泉，感觉很清冽，把它合起来取名叫蒙惠泉。因为泉水是从山下流出的，所以叫蒙泉；味道和惠泉相似，所以叫惠泉。

河中府舜泉坊有两口井是相通的。祥符年间，真宗皇帝到汾阴祭祀，途中停留在蒲中，亲自到这里观看并赐名为孝广泉，还用这个名字给所在的坊命名，并且亲自撰写赞文记录此事。蒲州地处黄河之滨，当地的泉水大多是含盐的咸水，这两口井的水却甘甜美味，世人都觉得很奇异。

济南的泉水清凉，总共有七十二处，像舜泉、瀑流泉、真珠泉、洗钵泉、孝感泉、玉环泉之类，都很奇特。曾子固（曾巩）的诗中认为瀑流泉也就是趵突泉是最好的。还有杜康泉，杜康用这里的水酿酒。有人拿中泠泉以及惠泉来和它比较，（发现杜康泉）一升的重量要比它们轻一铢。

南康城西有谷帘泉，水像帘子一样从岩石上倾泻而下，分散成三十多条水流，陆羽品评它的味道为天下第一。

王禹偁说：康玉谷的谷帘泉是天下第一的水帘，高达三百五十丈，就算经过一个月的路程，它的味道也不会改变。

泉州城北的泉山，又名齐云。山上的岩洞奇特秀丽，还有石乳。泉水清澈、甘甜、美味。另外，泰宁的石门有一处飞泉，从岩石上垂落而下，味道十分甘甜，名叫甘露岩。

建宁城中的凤凰山脚下，有龙焙泉，又叫御泉。宋代时用这里的水来制茶进贡。福宁龙首山的西麓，有一处泉水叫圣泉，甘甜清冽，可以治愈疾病。

郴州城南有香泉，味道甘甜清冽，所属的兴宁邑，有程乡水，味道也很美。

蕲水凤栖山下有陆羽泉，经书中称它为天下第三泉。夔州梁山蟠龙山中，山崖高达几十丈，飞泻的水流如喷雾般汹涌。张育英游览到此处题字说：泉水味道甘甜清冽，除了陆羽没人能分辨出来。

卫郡苏门山下有百门泉，泉水向上喷涌如同珍珠，泉下生长着瑶草。我的先父玄扈公在治理辉县时有惠民的德政，辉县人就在泉石之上为先父修建祠堂供奉塑像。

内乡的天池山上有水池，《山海经》说这是帝台的浆水，可以治愈心病。另外，菊潭的崖壁旁生长着甘菊，饮用这里的水大多能长寿。《风俗通》记载：内乡的山涧中有大朵的菊花，山涧水从山上流下，吸收了菊花的味道，十分甘甜美味。

盩厔玉女洞有飞泉，水又甘甜又清冽。苏轼路过这里时，汲了两瓶水带走。又担心以后再来取水时被随从欺骗，于是劈开竹子做成凭证，让寺里的僧人收藏好，作为以后往来取水的信物，还开玩笑地称它为调水符。

严陵钓台下面的水十分清澈湍急，陆羽品评它位居第十九。

《寰宇记》记载：南剑州天阶山的乳泉，饮用后登山岭时会感觉身轻如飞。乳泉是石钟乳，也就是山骨的膏髓。颜色发白，质地厚重，极其甘甜，而且香气如同甘露。

武陵郡的卓刀泉在仙婆井旁边。汉寿亭侯（关羽）路过此地时，口渴难耐，用刀往地上一戳就涌出了泉水。下面有奇特的石头，脉络和武陵溪相通。就算遇到洪水也不会泛滥，大旱的时候也不会干涸。后人赞赏它的甘甜清冽，又给它取名叫清胜泉。我（龙膺）经常饮用它，觉得它和南泠泉不相上下。沅湘一带本来就有很多优质的泉水，这是其中之一。

泉水如果不是从石头中涌出的，那品质肯定不好，所以《楚辞》说：饮用石泉的水，在松柏的树荫下休息。皇甫曾送陆羽的诗中也说：幽期在遥远的山寺，在野外饮用清澈的石泉。

苏东坡在白鹤山的新居，挖井挖到四十尺深时，遇到了磐石，等把磐石挖尽才得到泉水，他还写了“一勺亦天赐，曲肱有饮欢”这样的诗句。

苏东坡的《酌亭》诗写道：在琼山郡东边，众多的泉水蓬勃涌出，然而都是清冽却没人饮用的。苏轼南迁路过琼州时，才在城的东北角发现了味道甘甜的双泉。他把这事告诉当地人，从那以后来这里打水的人常常络绎不绝。这两处泉水相距很近，味道却不一样。庚辰年，（苏轼）到合浦，又路过此地，太守陆公向他请教泉上亭子的名字以及诗名，（苏轼）取名叫“酌”。还有《廉泉诗》写道：“水性本来就是清澈的，不清是因为受到了干扰。您看这廉泉，就像五色的摩尼宝珠。廉洁的人看到它会更廉洁，所以我给它取这个名字。有廉洁就有贪婪，有聪慧就有愚痴。谁是柳宗元，谁是吴隐之呢。渔父的脚难道就干净吗，许由的耳朵又为何被弄脏呢。纷纷给它安立名字，这泉水本身可全然不知。诋毁赞誉总有尽头，不知道的状态却无尽头。来到廉泉之上，需要看看自己的模样。好在水中的人，到处都能自在嬉戏。”

按照古代鉴别井水的方法，要先准备几十盆水，放置在想要鉴别井水的地方。夜里观察盆中，如果有一颗星星比其他星星更亮更大，那这个地方必定能挖出甘泉。范文正公（范仲淹）居住的宅院，一定会先挖井，并且往井里投放几斤青木，用来辟除瘟气。

山上的树木想要长得秀美繁茂，若是树木杂乱丛生就会伤害到泉水。虽然不能让瑶草琼花在泉边随风飘动，但修长的竹子、清幽的兰花自然是必不可少的。

在泉水上搭建房屋，不但破坏风景，而且会使阳气无法进入，可能导致阴气损伤。要是规模小的话，可以用竹子做个罩子把泉水围起来，防止被弄脏就可以了。

把水转移到别处时，取一些石子放在装水的瓶子里，虽然这可以涵养泉水的味道，也能让水变得澄清，使其不浑浊。黄鲁直（黄庭坚）的《惠山泉》诗中“锡谷寒泉石俱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。“椭”，读音为“妥”，选择水中洁净的白色石子带着泉水一起煮，味道尤其美妙。

每次来到优质的泉水边，不要轻易地洗漱，冒犯的人往往会被山神厌恶。尤其忌讳用不干净的器具去汲水。

泉水最忌讳被妇女厌弃。我整治北泉时，设祭亲自祈祷，泉水的水脉变得更加旺盛，好像有神物在保护它一样。过了几天，听说有个妇女前去汲水，看到一条大蛇钻进了泉坑之中，那妇女吓得赶紧跑回家，刚到家里就死了。从那以后村里的妇女相互告诫，没人敢去那里汲水了。张参戎希孟、沈参戎应蛟在闲谈时说起这件事，也觉得是非常奇异的事，于是我把它记录在后面。

泉坑需要每隔一个月就淘洗一次，这样才不会有阴秽之物堆积。尤其应该时常往泉坑中投放雄黄，或者把雄黄涂抹在泉坑上，用来去除蛇毒。

我读甫里先生（陆龟蒙）的传记时看到：先生嗜好喝茶，在顾渚山下置办了园子，每年收取十多户的茶租，自己还写了一篇评定茶品等级的文章。接续在《茶经》《茶诀》之后，《茶经》是陆羽撰写的，《茶诀》是皎然撰写的。南阳的张又新曾经写过关于水的论说，把水分为七等。其中第一等是惠山寺的石泉，第三等是虎丘寺的石井，第六等是吴淞江。这三处的水距离先生住的地方都不到百里，高僧和隐士时常送水给他，助力他的爱好。先生起初因为喜好喝酒得了病，气血衰败了两年，之后才慢慢恢复。有个叫生的客人也打扫干净坛场放置茶，但只是不把茶喝到嘴里罢了。我（龙膺）对茶和泉水的喜好如同甫里先生一样，而近来因为饮酒伤了肺，也发誓不再把茶喝到嘴里，自称为醒翁。更觉得像他所说的“寒暑适中，身心无事。乘坐小船，支起篷席，携带一束书，还有茶灶、笔床、钓具罢了”，自称江湖散人，我私下里很有志于此并且十分羡慕啊。甫里先生就是唐代吴淞的陆鲁望。

### 茶品述
《尔雅》记载：“槚”，就是苦茶。早采的叫“茶”，晚采的叫“茗”。

建州的北苑茶，先春时节采摘的叫龙焙，洪州西山的叫白露，双井的叫白茅鹤顶，吉安州的叫顾渚紫笋，常州义兴的叫紫笋，阳羡的叫春池阳凤岭，睦州的叫鸠坑，宣州的叫阳坑，南剑的叫蒙顶石花、露锻钱牙，南康的叫云居，峡州的叫碧涧明月，东川的叫兽目，福州的叫方山露芽，寿州的叫霍山黄芽，蜀雅州蒙山顶有露芽、谷芽，这些都说的是在寒食禁火前采摘制作的。蕲门的团黄有“一旗二枪”的称呼，说的是一片叶子带着三个芽头。潭州的铁色茶，颜色如同铁一样。湖州的紫笋，还有湖州的金沙泉，州界正好处于两郡交界处，到采茶的时候，收完茶要到泉边拜祭才能取得泉水。

《梦溪笔谈》记载：茶芽，古人称它为雀舌、麦颗，是说它极其鲜嫩。如今品质好的茶，本身质地优良，而且所种植的土壤又肥沃，那么新芽一长出来就能长到一寸多，细得如同针一样。只有芽长的才是上品，因为它的质地、主干以及土壤肥力等各方面都有余力的缘故。像雀舌、麦粒（形状的茶芽）那是品质最差的了。

建茶品质好的产地有郝源、曾坑，其中坌根山顶的这两处品质更佳，在李氏（南唐）时期，把这里称作北苑，还设置了官员来管理。

焦坑茶产于庾岭下，味道苦涩生硬，很久之后才有回甘。“浮石已干霜后火，焦坑新试雨前茶”，这是苏东坡南归回到章贡显圣寺时写的诗，不过焦坑茶并非精品。

熙宁年之后，开始推崇密云龙茶。每年第一批进贡的，是用来供奉宗庙、供给皇帝饮食的。赏赐给臣子的数量很少，皇亲国戚、显贵近臣讨要赏赐的却特别多。宣仁太后有一天感慨地说：“命令建州今后不许再造密云龙茶了，免得被他人纠缠索要。”从此，密云龙的名声更加响亮了。

建茶在江南地区很兴盛，龙团茶是最上等的，一斤做成八饼。庆历年间，蔡君谟担任福建转运使，开始制作小团茶进贡，一斤做成二十饼，这就是所谓的上品龙茶。仁宗尤其珍惜它，只有在郊祀致斋的晚上，中书省和枢密院各四人才能共同被赏赐一饼。宫人们用金箔镂刻成龙凤花草的图案贴在上面。欧阳公（欧阳修）诗中“拣芽名雀舌，赐茗出龙团”说的就是这种茶饼。它的制作和碾茶的方法，如今已经废止不用了。

陆羽说：在茶叶的产地烹茶，没有不好喝的，这是因为水土适宜的缘故啊。何况是现摘现煮，两次都能保证茶叶的新鲜呢。如今武陵的众多泉水只有龙泓泉能列入品茶的上等用水，而茶叶也只有龙泓山产的是最好的。这座山深厚、高大、秀丽，是两座山的主峰。所以那里的泉水清寒、甘甜、芳香，非常适合煮茶。再往上是老龙泓，寒冷碧绿的程度更是加倍。那个地方产茶很困难，在北山的绝顶之处。陆羽把钱塘天竺的隐士所产的茶评定为下品，应当是还没见识过这里的茶。郡志也只是称赞宝云、香林、白云等茶，都比不上龙泓山产的茶。

名山蜀雅州的蒙山，也就是魏蒙山，山顶产茶。《图经》记载：它接受的阳气充足所以很香。如今四顶园的茶一直都有生产，只有中顶草木繁茂，云雾积聚，冬眠的野兽时常出没，很少有人能到达那里。青州也有蒙山产茶，味道苦涩，也叫蒙顶茶。

南昌西山的鹤岭，所产的茶叶也很不错。

武夷山茶是品质优良的茶。泰宁也产茶，蔡襄写有《茶谱》。

六安茶要用大温水洗净去掉茶末，用罐子浸泡，用刚好沸腾的水来冲泡，喝了可以消除宿醉。泸州茶可以治疗风疾。

如今的制茶方法很精妙，虎丘、罗岕、天池、顾渚、松萝、龙井、雁荡、武夷、灵山、大盘、日铸等茶是最好的，这些都是陆羽《茶经》里没有记载的。由此可知，灵草（茶叶）到处都有，只是人们不知道如何培植，或者在制茶方法上有所疏忽罢了。

楚地像桃源、安化等地大多产茶，只是当地人只知道像罗岕那样的蒸茶法。如果能像制作天池、松萝茶那样制茶，香味会更加美妙。我的孝廉兄长君超置办了茶山，园子在桃源郑家驿西南二十里的地方，那里的山岩山谷奇特陡峭，山涧沟壑幽深秀丽，当地居民以种茶为业，耕种在石头多的田地，产出的茶叶味道浓厚。近来他们渐渐知道了炒茶和焙茶的方法。

松萝茶出自休宁的松萝山，是僧人大方所创制的。我治理新安的时候，进入松萝山，亲眼见到了制茶过程，还为此写了《茶僧卷》。它的制作方法是先用铛把锅擦拭得光亮洁净，用干燥的松枝作为柴火，把锅烧热到微微烫手的程度，将一把嫩茶放入锅中，会发出“札札”的声响，赶紧用手快速翻炒均匀，然后把茶叶倒在箕上。箕是用细竹篾编制而成的，把茶叶薄薄地摊在箕内，用扇子扇凉。稍微加以揉搓，再稍微炒一下，另外放入用文火加热的铛里焙干，这样制成的茶叶颜色如同翡翠一般。

水太嫩的话茶味就泡不出来，水过于沸腾那水就老了，泡出的茶也没味道。只有看到水面有浮沫而没有形成水膜的时候，才是点茶、煮茶的最佳时机。子瞻（苏轼）的诗说：“蟹眼已过鱼眼生，飕飕欲作松风鸣。”山谷（黄庭坚）的诗说：“曲几蒲团听煮汤，煎成车声绕羊肠。”这两位先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。

李约说：茶必须用缓火烘烤、用活火煎。活火指的是有火焰的炭火，苏公（苏轼）诗中“活火仍须活水烹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。在山里不常能得到炭火，而且大多是没火焰的死火，不如用枯松枝更好。若是寒冷的月份，多捡一些松实储存起来作为煮茶的燃料就更雅致了。北方多石炭，南方多木炭，而蜀地又有竹炭。竹炭是用粗大的竹子烧制而成的，容易燃烧，没有烟，而且耐力持久，也是很奇特的东西。

《清波杂志》记载：长沙的工匠制作的茶器极其精致，工钱的丰厚程度和所用白金的数量相当，士大夫家大多都有。把它们放置在几案之间，只是用来相互攀比炫耀奢华，起初并不常用。司马温公（司马光）和范蜀公（范镇）一起游览嵩山，各自带着茶前往。司马光用纸做包装，范镇用小黑盒子装着。司马光看到后惊讶地说：“景仁（范镇字景仁）竟然有这样的茶器。”范镇听后就把盒子留给了寺里的僧人。

又记载：饶州的景德镇，是陶器的产地，在大观年间出现窑变，烧制出的陶器颜色红得如同朱砂，说是火星运行到了某个位置照耀而形成的，事物反常就被视为怪异，窑户们赶紧把这些陶器打碎了。当时有位玉牒防御使仲概，年纪八十多岁了，居住在饶州得到了几种这样的陶器，拿出来展示给别人看，说：“比起定州的红瓷器，它的颜色更加鲜明，比越州的秘色瓷器还要好，秘色瓷器是钱氏统治吴越国时供奉朝廷的物品，不允许臣子使用，所以叫秘色。还有汝窑，是宫中禁止烧制的，用玛瑙粉末作为釉料，只供皇宫使用，挑选剩下的才允许出售，近来尤其难得。”本朝的宣德、成化、嘉靖年间烧制的窑器十分精良，也很值得赏玩。

茶有九种难处，阴天采摘夜晚烘焙，这不是好的制作方法；靠嚼味道、嗅香气来辨别，这不是正确的鉴别方式；用膏油做燃料、用厨房的炭，这不是合适的火；湍急的流水和积水，这不是好的水；外面熟了里面生，这不是恰当的烘烤；茶末像碧粉和青尘，这不是好的茶末；操作艰难搅拌迅速，这不是正确的煮茶方法；夏天兴起冬天废止，这不是适宜的饮用习惯；油腻的鼎和有腥味的瓯，这不是合适的器具。

王肃刚到魏国时，不吃奶酪浆水，只有口渴的时候喝茗汁，一次能喝一斗，人们称他为“漏卮”。后来和高祖会面时，才开始吃奶酪粥。高祖对此感到奇怪，王肃说：“只有茗汁不能给奶酪做奴仆。”因此又把茗饮称作“酪奴”。

和凝在朝中时，率领同僚们轮流每天以茶相饮，味道差的人要受罚，号称“汤社”。建州人也把斗茶称作“茗战”。

陆羽是沔人，字鸿渐，号桑苎翁。朝廷下诏任命他为太常寺卿，他没有赴任，居住在广信郡北面的茶山中。又号东冈子，嗜好喝茶，在周围种植了好几亩茶树。善于品鉴泉水的味道，被饮茶的人尊奉为宗师。陆羽撰写了《茶经》，常伯熊又写文章对其进行推广。

李季卿到江南宣慰，到了临淮，得知常伯熊擅长茶艺，就召见常伯熊。常伯熊穿着黄帔衫、戴着乌纱帽，手里拿着茶器，口中说着茶名，一一区分指点，左右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。茶煮好后，李季卿喝了两杯。到了江南地区后，又召见陆羽。陆羽穿着山野之人的衣服，带着茶具进入，和常伯熊那次的情形一样。茶喝完后，李季卿让人拿三十文钱，酬谢煎茶的博士。陆羽向来在江南一带游历，与名流雅士交往密切，于是收起茶钱和茶具，雀跃着出去了，旁若无人。

觉林院的僧人志荣，把茶分为三等。用惊雷荚茶招待客人，自己饮用萱华带茶，供奉佛祖用紫茸香茶。紫茸香茶是最上等的。来参加茶会的客人，都会用油囊盛着剩余的茶水带回去。

王蒙喜好喝茶，有人来访就请人家喝茶。士大夫们都觉得这是件苦恼的事，每次想要去拜访王蒙，一定会说“今天有水厄”。

学士陶谷，得到了党太尉家的歌姬。他取雪水来烹茶，说：“党家应该不懂这个。”歌姬说：“他是个武人，只能在销金帐下喝羊羔酒罢了。”

唐肃宗赏赐张志和奴婢各一人，张志和给他们取名叫渔童、樵青。渔童负责捧着钓竿收线，在芦苇中划船；樵青负责用苏叶、兰草做柴，在竹林里煎茶。

《避暑录》记载裴晋公（裴度）的诗说：“饱食缓行初睡觉，一瓯新茗侍儿煎。脱巾斜倚绳床坐，风送水声来耳边。”裴公过得很是自在惬意。我在山中居住时常常享受这样的时光，今年的新茶正好品质不错，夏初的时候挖了个小池，引来安乐泉的水注入其中，水也很清澈，令人欣喜。

雅州有座山叫中顶山。有个僧人得了怕冷的病，遇到一位老艾人说：“仙家有一种雷鸣茶，等到中顶山打雷的时候，采摘一两，把它研成末服用完，病就能痊愈。”这个僧人病好后，精神矍铄，活到了八十多岁，进入青城山后，就不知道去了哪里。李德裕进入蜀地，得到蒙顶茶饼，用热水冲泡后，过了一会儿就完全化开了，这才是真正的蒙顶茶。

卢仝居住在东都，韩昌黎（韩愈）喜欢他的诗，他生性嗜好喝茶，写有《谢孟谏议茶歌》，里面说：“纱帽笼头自煎吃。”

欧阳文忠公（欧阳修）的《尝新茶》诗写道：“泉甘器洁天色好，未中拣择客亦佳。停匙侧盏试水路，拭目向空看乳花。”又在诗中说：“吾年向老世味薄，所好未衰惟饮茶。泛泛白花如粉乳，乍见紫面生光华。论功可以疗百疾，轻身久服胜胡麻。”还有《双井茶》诗：“西江水清江石老，石上生茶如凤爪。穷腊不寒春气早，双井芽生先百草。”以及《送龙茶与许道士》绝句：“我有龙团古苍壁，九龙泉深一百尺。凭君汲井试烹之，不是人间香味色。”

东坡的《种茶诗》大致说：“松间旋生茶，已与松俱瘦。紫笋虽不长，孤根乃独寿。移栽白鹤岭，土软春雨后。弥旬得连阴，似许晚遂茂。未任供臼磨，且作资摘嗅。于团输大官，百饼衔私斗。何如此一啜，有味出吾囿。”我（龙膺）也写有关于种茶的诗。

东坡的《汲江煎茶》诗：“活水还须活火烹，自临钓石取深清。大瓢贮月归春瓮，小杓分江入夜瓶。茶雨已翻煎处脚，松风忽作泻时声。枯肠未易禁三碗，坐数荒村长短更。”还有《谢毛正仲惠茶》诗：“缪为淮海帅，每愧厨传缺。空烦火泥印，远致紫玉玦。坐客皆可人，鼎器手自洁。金钗候汤眼，鱼蟹亦应诀。遂令色香味，一日备三绝。”

东坡说：“到杭州游览了龙井，拜谒辨才的遗像，拿着密云团茶作为献礼。龙井孤山下有石室，前面有六一泉，泉水洁白且甘甜。湖上寿星院的竹子极为高大，它旁边的智果院，有参寥泉以及新泉，泉水都甘甜清冽得很异常，当时我前去一一品尝了。”

建安能仁院，有茶树生长在石岩之间，僧人采摘并制作后得到八饼茶，取名叫石岩白。僧人把四饼送给蔡襄，四饼送给王内翰禹玉。一年多后蔡襄被召回京城路过王禹玉那里，王禹玉让子弟从茶箱中挑选精品，碾碎后等待蔡襄。蔡襄捧着茶还没尝，就说：“这很像能仁院的石岩白，您是怎么得到的呀？”王禹玉不信，索要帖子查验，果然如此。

周煇的《清波杂志》记载：我（周煇）家在惠山，那里的泉水石头都如同案几上的寻常物件，亲戚旧友从东边来，常常能听到家中松竹平安的消息，而且时常会有人送来陆子泉的泉水，喝茶也就不显得冷清寂寞了。前些年，惠山泉水可以运到汴都，但难免会带有瓶罐的气味，用细沙过滤一下，就又和新汲的泉水一样了，称作折洗惠山泉。天台的竹沥水，截断竹子稍作弯曲就能取得，要是和别的水混合，很快就会失去它的特性。苏才翁和蔡君谟比赛斗茶，蔡君谟的茶很精妙，用的是惠山泉，苏才翁的茶稍差些，用竹沥水煎茶，结果就能取胜。这种说法在江邻几所著的《嘉祐杂志》里有记载。双井茶因为黄庭坚（山谷）的推崇而受到重视，苏魏公（苏颂）曾经说：“我平生举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了，只有孟安序朝奉，每年送我一笥双井茶作为礼物。”大概是苏公不接受贿赂，却唯独接受这个，可见也是很珍视它了。

罗廪的《茶解》记载：在山间屋舍里夜晚闲坐，亲手烹煮香茗，等到水与火相互交融，就仿佛听到松萝之声（形容水沸声）。把茶水倒入茶瓯之中，云光缥缈，这般幽趣，实在难以和俗人言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