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阳羡茗壶系》明,周高起

阳羡茗壶系
[明]周高起著

周高起(?~1654),字伯高,江阴(今属江苏)人。康熙《江阴县志》载,周高起“颖敏,尤好积书……工为故辞,早岁补诸生,列名第一。……纂修县志,又著书读志,行于世。乙酉(1654)闰六月,城变突作,避地由里山。值大兵勒重,箧中惟图书翰墨。无以勒者,肆加筮掠,高起亦抗声诃之,遂遇害”。

该书撰于崇祯十三年(1640)前后,其主要刊本有:(1)檀几丛书本;(2)江阴丛书本;(3)翠琅玕丛书本;(4)粟香室丛书本;(5)常州先哲遗书本;(6)艺术丛书本;(7)芋园丛书本。

该书一卷,除序言外,分为创始、正始、大家、名家、雅流、神品、别派,以品系人,列制壶家及其风格品鉴,并论及泥品和品茗用壶之宜。后附有周伯高诗二首,林茂之,俞仲茅诗各一首。该书是研究宜兴紫砂茶具的重要著作。

此以檀几丛书本为底本,校以粟香室丛书、常州先哲遗书本等。

 

壶于茶具,用处一耳。而瑞草名泉,性情攸寄,实仙子之洞天福地,梵王之香海莲邦。审厥尚焉,非曰好事已也。故茶至明代,不复碾屑和香药制团饼,此已远过古人。近百年中,壶黜银锡及闽豫瓷,而尚宜兴陶,又近人远过前人处也。陶曷取诸,取诸其制,以本山土砂能发真茶之色香味,不但杜工部云“倾金注玉惊人眼”,高流务以免俗也。至名手所作,一壶重不数两,价重每一二十金,能使土与黄金争价。世日趋华,抑足感矣。因考陶工陶土而为之系。

创始

金沙寺僧,久而逸其名矣。闻之陶家云,僧闲静有致,习与陶缸瓮者处。抟其细土,加以澄练,捏筑为胎,规而圆之,刳使中空,踵傅口、柄、盖、的,附陶穴烧成,人遂传用。

正始

供春,学宪吴颐山公青衣也1。颐山读书金沙寺中,供春于给役之暇,窃仿老僧心匠,亦淘细土抟胚。茶匙穴中,指掠内外,指螺文隐起可按,胎必累按,故腹半尚现节腠。视以辨真今传世者,栗色暗锯,如古金铁,敦庞冏正,允称神明垂则矣。世以其孙龚姓,亦书为龚春。人皆证为龚。予于吴周卿家见时大彬所仿,则刻供春二字,足折聚讼云。

董翰,号后溪,始造菱花式,已殚工巧。赵梁,多提梁式,亦有传为名良者。

玄锡[2]。

时朋,即大彬父,是为四名家。万历间人,皆供春之后劲也。董文巧而三家多古拙。

李茂林,行四,名养心。制小圆式,妍在朴致中,允属名玩。

自此以往,壶乃另作瓦缶,囊闭入陶穴[3],故前此名壶,不免沾缸坛油泪。

大家

时大彬,号少山,或淘土,或杂砜砂土,诸款具足,诸土色亦具足,不务妍媚,而朴雅坚栗,妙不可思。初自仿供春得手,喜作大壶。后游娄东闻陈眉公与琅琊太原诸公品茶施茶之论,乃作小壶,几案有一具,生人闲远之思,前后诸名家,并不能及。遂于陶人标大雅之遗,擅空群之目矣。

名家

李仲芳,行大,茂林子。及时大彬门,为高足第一,制度渐趋文巧,其父督以敦古。仲芳尝手一壶,视其父曰:老兄,这个何如[4]。俗因呼其所作为老兄壶。后入金坛,卒以文巧相竞。今世所传大彬壶,亦有仲芳作之,大彬见赏而自署款识者。时人语曰:李大瓶,时大名。

徐友泉,名士衡,故非陶人也。其父好时大彬壶,延致家塾。一日,强大彬作泥牛为戏,不即从,友泉夺其壶土出门去,适见树下眠牛将起,尚屈一足。注视捏塑,曲尽厥状。携以视大彬,一见惊叹曰:如子智能,异日必出吾上。因学为壶。变化式土[5],仿古尊罄诸器,配合土色所宜,毕智穷工,移人心目。予尝博考厥制,有汉方扁解、小云雷、提梁卤、蕉叶、莲方、菱花、鹅蛋、分裆索耳、美人、垂莲、大顶莲、一回角、六子诸款。泥色有海棠红、朱砂紫、定窑白、冷金黄、淡墨、沉香、水碧、榴皮、葵黄、闪色、梨皮诸名。种种变异,妙出心裁。然晚年恒自叹曰:吾之精,终不及时之粗。

雅流

欧正春,多规花卉果物,式度精妍。

邵文金,仿时大汉方独绝[6],今尚寿。邵文银。

蒋伯琴,名时英,四人并大彬弟子。蒋后客于吴,陈眉公为改其字之敷为芩。因附高流,讳言本业,然其所作坚致不俗也。

陈用卿,与时同工,而年伎俱后[7。负力尚气,尝挂吏议,在缧绁中。俗名陈三呆子,式尚工,致如莲子、汤婆、钵盂、圆珠诸制,不规而圆,已极妍饬。款仿钟太傅帖意,落墨拙,落刀工8]。
陈信卿,仿时、李诸传器具,有优孟叔敖处,故非用卿族。品其所作,虽丰美逊之,而坚瘦工整,雅自不群,貌寝意率,自夸洪饮逐贵游间。不务壹志尽技,间多伺弟子造成,修削署款而已。所谓心计转粗,不复唱渭城时也。

闵鲁生,名贤,制仿诸家,渐入佳境,人颇醇谨。见传器则虚心企拟,不惮改为,伎也进乎道矣。

陈光甫,仿供春、时大为入室。天夺其能。蚤眚一目9,相视口的,不极端致,然经其手摹,亦具体而微矣。

神品

陈仲美,婺源人,初造瓷于景德镇。以业之者,多不足。成其名,弃之而来。好配壶土,意造诸玩,如香盒、花杯、狻猊炉、辟邪、镇纸,重镀叠刻,细极鬼工,壶像花果,缀以草虫,或龙戏海涛,伸爪出目,至塑大士像,庄严慈悯,神采欲生,璎珞花蔓,不可思议,智兼龙眠、道子。心思殚竭,以夭天年。

沈君用,名士良,踵仲美之智,而妍巧悉敌。壶式上接欧正春一派,至尚像诸物,制为器用。不尚正方圆,而笋缝不苟丝发。配土之妙,色象天错,金石同坚,自幼知名。人呼之曰沈多梳。宜兴垂髫之称。巧殚厥心,亦以甲申四月夭。

别派

诸人见汪大心叶语附记中。休宁人,字体兹,号古灵。邵盖、周后溪、邵二孙,并万历间人。

陈俊卿,亦时大彬弟子。

周季山、陈和之、陈挺生、承云从、沈君盛,善仿友泉、君用。并天启、崇祯间人。

沈子澈[10],崇祯时人,所制壶古雅,浑朴。尝为人制菱花壶,铭之曰:石根泉,蒙顶叶,漱齿鲜,涤尘热。

陈辰,字共之,工镌壶款,近人多假手焉,亦陶家之中书君也。

镌壶款识,即时大彬初倩能书者落墨,用竹刀画之,或以印记,后竟运刀成字,书法闲雅,在《黄庭》、《乐毅》帖间,人不能仿。赏鉴家用以为别。次则李仲芳,亦合书法。若李茂林,朱书号记而已。仲芳亦时代大彬刻款,手法自逊。规仿名壶曰临,比于书画家入门时。

陶肆谣曰:壶家妙手称三大。谓时大彬、李大仲芳、徐大友泉也。予为转一语曰:明代良陶让一时,独尊大彬,固自匪佞。

相传壶土初出用时[11],先有异僧经行村落,日呼曰:卖富贵。土人群嗤之[12]。僧曰贵不要买,买富何如。因引村叟,指山中产土之穴去。及发之,果备五色,烂若披锦。

嫩泥,出赵庄山,以和一切色,上乃粘脂可筑,盖陶壶之丞弼也。石黄泥,出赵庄山,即未触风日之石骨也。陶之乃变朱砂色。

天青泥,出蠡墅,陶之变黯肝色。又其夹支,有梨皮泥,陶现梨冻色;淡红泥,陶现松花色;浅黄泥,陶现豆碧色;蜜泥,陶现轻赭色;梨皮和白砂,陶现淡墨色,山灵腠络,陶冶变化,尚露种种光怪云。

老泥,出团山,陶则白砂星星,按若珠排,以天青、石黄和之,成浅深古色。

白泥,出大潮山,陶瓶盎缸缶用之,此山未经发用,载自吾乡白石山。江阴秦望山之东北支峰[13]

出土诸山,其穴往往善徙。有素产于此,忽又他穴得之者,实山灵有以司之,然皆深入数十丈乃得。

造壶之家,各穴门外一方地,取色土筛捣部署讫。鼻窖其中,名曰养土。取用配合,各有心法,秘不相授,壶成幽之,以候极燥,乃以陶瓮皮五六器,封闭不隙,始鲜欠裂射油之患。过火则老,老不美观,欠火则稚稚沙土气。若窑有变相,匪夷所思。倾汤贮茶,云霞绮闪,直是神之所为,亿千或一见耳。

陶穴环蜀山,山原名独,东坡先生乞居阳羡时,以似蜀中风景,改名此山也,祠祀先生于山椒,陶烟飞染,祠宇尽墨,按《尔雅·释山》云,独者蜀。则先生之锐改厥名,不徒桑梓殷怀,抑亦考古自喜云尔。

壶供真茶,正在新泉活火,旋瀹旋啜,以尽色声香味之蕴,故壶宜小不宜大,宜浅不宜深,壶盖宜盎不宜砥,汤力茗香,俾得团结氤氲。宜倾渴即涤,去厥停滓,乃俗夫强作解事,谓时壶质地坚洁,注茶越宿暑月不馊,不知越数刻而茶败矣,安俟越宿哉。况真茶如薄脂,采即宜羹,如笋味触风随劣,悠悠之论,俗不可医。

壶入用久[14],涤拭日加,自发阁然之光,入手可鉴,此为书房雅供。若腻滓斓斑,油光烁烁,是曰和尚光,最为贱相。每见好事家藏列,颇多名制,而爱护垢染,舒袖摩挲,惟恐拭去,曰:吾以宝其旧色尔。不知西子蒙不洁,堪充下陈否耶,以注真茶,是藐姑射山之神人,安置烟瘴地面矣,岂不舛哉。

壶之土色,自供春而下,及时大初年,皆细土淡墨色,上有银沙闪点,迨砜砂和制,縠绉周身,珠粒隐隐,更自夺目。

或问予以声论茶,是有说乎。予曰:竹庐幽讨,松火怒飞,蟹眼徐窥,鲸波乍起,耳根圆通,为不远矣。然炉头风雨声,铜瓶易作,不免汤腥,砂桃亦嫌土气。惟纯锡为五金之母,以制茶铋,能益水德,沸亦声清,白金尤妙,茀非山林所办尔。

壶宿杂气,满贮沸汤,倾即没冷水中,亦急出水写之,元气复矣。

品茶用瓯白瓷为良,所谓素瓷传静夜,芳气满闲轩也。制宜鼻口邃肠,色浮浮而香味不散。

茶洗,式如扁壶,中加一盎鬲,而细窍其底。便过水漉沙。茶藏,以闭洗过茶者,仲美、君用,各有奇制,皆壶史之从事也。水勺汤挑,亦有制之尽美者,要以椰匏锡器,为用之恒。

附录

《过吴迪美[15]、朱萼堂看壶歌兼呈贰公》

新夏新晴新绿焕,茶式初开花信乱。羁愁共语赖吴郎,曲巷通人每相唤。伊予真气合奇怀[16],闲中今古资评断。荆南土俗雅尚陶,茗壶奔走天下半。吴郎鉴器有渊心,会听壶工能事判。源流裁别字字矜,收贮将同彝鼎玩。再三请出豁双眸,今朝乃许花前看。高盘捧列朱萼堂,匣未开时先置赞。卷袖摩挲笑向人,次第标题陈几案。每壶署以古茶星,科使前贤参静观。指摇盖作金石声,款识称堪法书按。某为壶祖某云孙[17],形制敦庞古光灿。长桥陶肆纷新奇,心眼欷歔多暗换。寂寞无言意共深,人知俗手真风散。始信黄金瓦价高,作者展也天工窜。技道曾何彼此分,空堂日晚滋三叹。

供春、大彬诸名壶,价高不易办。予但别其真而旁搜残缺于好事家,用自怡悦,诗以解嘲。

阳羡名壶集,周郎不弃瑕。尚陶延古意,排闷仰真茶。燕市曾酬骏,齐师亦载车。也知无用用,携对欲残花。吴迪美曰:用涓人买骏骨,孙膑刖足事,以喻残壶之好。伯高乃真赏鉴家,风雅又不必言矣。

林茂之18《陶宝肖像歌为冯本卿金吾》

昔贤制器巧含朴,规放尊壶从古博。我明龚春时大彬,量齐水火抟填作。作者已往嗟滥觞,不循月令仲冬良。荆溪陶正司陶复,泥沙贵重如珩璜。世间茶具称为首,玩赏揩摩[19]在人手。粉锡型模莫与争,素磁斟酌长相偶。义取炎凉无变更,能使茶汤气永清。动则禁持慎捧执,久且色泽生光明。近闻复有友泉子,雅式精工仍继美。

尝教春茗注山泉[20],不比瓶馨罄时耻。以兹珍赏向东吴,胜却方平众玉壶。癖好收藏阮光禄,割爱举赠冯金吾。金吾得之喜绝倒,写图锡名曰陶宝。一时咏赞如勒铭,直似千年鼎彝好。

俞仲茅[21]《赠冯本卿都护陶宝肖像歌》

何人霾向陶家侧,千年化作土赭色。球来捣治水火齐[22],去声。义兴好手夸蜒填。春涛沸后春旗濡,彭亨豕腹正所须。吴儿宝若金服匿,夤缘先入步兵厨。于今东海小冯君,清赏风流天下闻。主人会意却投赠,媵以长句缥缃文。陈君雅欲酣茗战,得此摩挲日千遍。尺幅鹅溪缀剡藤,更教摩诘开生面图为王宏卿一时所写[23]。一时佳话倾璠玙,堪备他年斑管书。月笋冯园名。即今书画舫,砚山同伴玉蟾蜍[24]。

 

[1]“学宪吴颐山家青衣也”,粟香室丛书本(简称粟本)作“学使吴颐山公青衣也”。常州先哲遗书本(简称“常本”)作“学使吴颐山家青衣也”。
[2]“玄锡”,粟本、常本作“袁锡”,并有注曰:“按,袁姓据《秋园杂佩》更正”。
[3]“壶乃另作瓦缶,囊闭入陶穴”,粟本、常本均作:“壶乃另作瓦囊,闭入陶穴”。
[4]“这个何如”之“何如”,粟本、常本均作“如何”。
[5]“变化式土”,粟本、常本均作“变化其式。”
[6]“仿时大汉方独绝”,粟本、常本均作“仿时大彬汉方独绝。”
[7]“年伎俱后”之“伎”,粟本、常本均作“技”。
[8]“落墨拙,落刀工”,粟本、常本均无此六字。
[9]“蚤眚一目”之“蚤”通“早”,粟本、常本均作“早”。
[10]“沈子澈”,此款原无载,据粟本补入,原后有注曰:“按,此条据宜兴旧志增入”。常本无注。
[11]“相传壶土初出用时”,粟本、常本均无“用”字。
[12]“土人群嗤之”,粟本、常本均无“土”字。
[13]“江阴秦望山之东北支峰”,粟本、常本均无“山”字。
[14]“壶入用久”之“入”,粟本、常本均作“经”。
[15]“过吴迪美,朱萼堂看壶歌兼呈贰公”,此诗及其后所附各诗,粟本、常本均不载。
[16]“伊予真气合奇怀”之“予”,《阳羡名陶录》作“余”。
[17]“某为壶祖某云孙”之“云孙”,《阳羡名陶录》作“云初”。云孙,从本身算起的第九代孙。
[18]林茂之:名古度。
[19]“揩摩”,《阳羡名陶录》作“楷模”。
[20]“尝教春茗注山泉”之“尝”,《阳羡名陶录》作“常”。
[21]俞仲茅:名彦。
[22]“抹来捣治水火齐”之“治”,《阳羡名陶录》作“冶”。
[23]“图为王宏卿一时所写”之“一时”似为衍文,《阳羡名陶录》作“图为王宏卿所写。”
[24]“砚山同伴玉蟾蜍”之《阳羡名陶录》作“研山同伴玉蟾蜍”。“研”通“砚”。

 


 

横 槚

### 关于茶壶在茶具中的地位及制壶发展概况
茶壶对于茶具来说,只是其中一个部分罢了。然而好茶与名泉,都寄托着人们的性情,茶壶就如同仙子居住的洞天福地、佛祖所在的香海莲邦一样重要。仔细想来人们对茶壶的崇尚,可不只是喜好新奇这么简单呀。所以到了明代,人们不再把茶叶碾碎成屑然后和香料、药材混合制成团饼状了,这已经远远超过古人的做法了。近一百年来,茶壶摒弃了银、锡以及福建、河南等地的瓷器材质,转而推崇宜兴的陶器,这又是近人超越前人的地方。宜兴陶器有什么可取之处呢?是因为它用本地的土砂制作,能够展现出真正茶叶的色泽、香气和味道,不只是像杜甫诗中说的“倾金注玉惊人眼”那样徒有华丽外表,高雅之士力求通过它来避免流俗呢。至于名匠制作的茶壶,一个壶往往重量不过几两,价格却常常高达一二十两银子,能让泥土制作的东西和黄金一样珍贵。世间日益崇尚奢华,实在是令人感慨呀。因此我考察陶工以及陶土的情况,把它们记录下来。

### 茶壶制作的创始情况
金沙寺的僧人,时间久了,他的名字已经没人记得了。听制陶的工匠们说,这位僧人性格娴静高雅,常和制作陶缸、陶瓮的工匠相处。他把细腻的陶土取来,经过淘洗、提炼,捏制成壶的胚胎,将其做成圆形,挖空中间使其成为中空的形状,接着附上壶口、壶柄、壶盖、壶钮,放到陶窑里烧制,人们便开始流传使用这种壶了。

### 制壶技艺的正始阶段
供春,是学宪吴颐山公的书童。吴颐山在金沙寺中读书的时候,供春在服役的空闲时间,偷偷模仿老和尚的制壶匠心,也去淘洗细腻的陶土来制作壶胚。用茶匙在胚体上按压出壶内空间,用手指在壶的内外表面进行摩挲,手指上的螺纹隐约可见,还可以触摸感觉到,壶胚一定要多次按压,所以壶腹的一半位置还能看到按压的痕迹纹理。通过这些特征来辨别真伪,现在流传于世的供春壶,呈现出栗色,暗暗的有光泽,就像古代的金铁一样,厚重端正,真称得上是神明留下的典范呀。世人因为他姓龚,所以也写成“龚春”。人们都认为他姓龚,我在吴周卿家看到时大彬所仿制的供春壶,上面刻着“供春”二字,这足以平息人们关于他姓氏的争论了。

董翰,号后溪,最早制作出菱花式的壶,工艺已经十分精巧了。赵梁,制作的壶大多是提梁式的,也有被传为名优之作的。

还有玄锡。

时朋,也就是时大彬的父亲,他们四位被称为当时的名家。都是万历年间的人,都是供春之后的优秀制壶人才。董翰的作品精巧,而其他三位的作品大多古朴拙雅。

李茂林,排行老四,名叫养心。他制作的是小圆式的壶,精美之处体现在质朴雅致当中,确实称得上是有名的把玩之物。

从这以后,制作茶壶时就另外制作瓦缶,把壶坯装在瓦缶里密封好后再放入陶窑中烧制,所以在此之前的名壶,难免会沾上缸坛烧制时渗出的油状物痕迹。

### 制壶大家
时大彬,号少山,有时用纯陶土,有时掺杂砜砂和陶土,各种款式都有,各种陶土的颜色也都能驾驭,不追求艳丽妩媚,而是质朴、高雅、坚实、厚重,奇妙得让人难以想象。起初他模仿供春壶获得成功后,喜欢制作大壶。后来游历娄东时,听到陈眉公和琅琊、太原等地的各位名士谈论品茶、施茶的观点,于是开始制作小壶,在几案上摆放一具,就能让人产生闲适悠远的情思,前后的各位名家,都比不上他。于是在制陶艺人中,他成为了高雅风范的代表,独占鳌头,备受瞩目。

### 制壶名家
李仲芳,排行老大,是李茂林的儿子。他进入时大彬门下,是其最出色的弟子,制作的壶在形制上逐渐趋于精巧,他父亲督促他要保持古朴之风。李仲芳曾经拿着一把自己制作的壶,给父亲看并问道:“老兄,这个怎么样呀?”因此世人就把他制作的壶称作“老兄壶”。后来他到了金坛,最终还是和别人在精巧工艺上相互竞争。现在世上流传的所谓时大彬壶,也有李仲芳制作,然后被时大彬赏识并亲自署上自己款识的。当时的人说:“李大瓶,时大名。”

徐友泉,名士衡,原本不是做陶壶的匠人。他父亲喜好时大彬制作的壶,就把大彬请到家里的私塾。有一天,他强求大彬捏个泥牛来玩,大彬没有马上答应,友泉就夺过他的壶土出门去了,正好看见树下有一头牛刚睡醒要起身,还屈着一条腿。他就盯着牛仔细观察,然后把牛的形态生动地捏塑了出来。拿着这个泥牛去给大彬看,大彬一看惊叹地说:“像你这样的聪慧才智,以后肯定会超过我的。”于是友泉就开始学习制作陶壶。他能根据不同的陶土变化样式,模仿古代的尊、罄等各种器具,配合适宜的陶土颜色,用尽心思和技巧,十分吸引人目光。我曾经广泛考察他制作的款式,有汉方扁解、小云雷、提梁卤、蕉叶、莲方、菱花、鹅蛋、分裆索耳、美人、垂莲、大顶莲、一回角、六子等款式。陶土的颜色有海棠红、朱砂紫、定窑白、冷金黄、淡墨、沉香、水碧、榴皮、葵黄、闪色、梨皮等名称。各种各样的变化,都是别出心裁的妙作。然而他晚年常常感叹说:“我的精妙之作,终究比不上时大彬的粗朴之作呀。”

### 制壶雅流
欧正春,大多模仿花卉、果实等形态来制作壶,样式和工艺都很精美。

邵文金,模仿时大彬制作的汉方壶堪称一绝,现在还在世。还有邵文银。

蒋伯琴,名时英,这四个人都是时大彬的弟子。蒋伯琴后来客居在吴地,陈眉公帮他把名字中的“敷”字改成了“芩”字。因为他结交高雅之士,忌讳谈论自己原本的制壶职业,不过他制作的壶坚实精致,不落俗套。

陈用卿,和时大彬技艺相当,但是年龄和技艺都稍晚一些。他自恃力气大,脾气也大,曾经触犯官府被定罪,坐过牢。世人称他为陈三呆子,他制作的壶样式很工整,像莲子、汤婆、钵盂、圆珠等样式,不用规尺就能做得很圆,已经极其精美了。壶上的落款仿照钟繇书法的韵味,书写时笔墨显得笨拙,但用刀刻款却很精巧。

陈信卿,模仿时大彬、李仲芳等人所传下来的器具样式,有优孟模仿孙叔敖的那种相似神韵,所以他和陈用卿并非同族。品评他制作的壶,虽然在丰美程度上稍逊一筹,但是坚实瘦硬、工整细致,高雅出众,他相貌丑陋但心意率真,自己夸耀酒量好,在富贵之人游玩的圈子里周旋。他不专心致志地发挥自己的技艺,常常等弟子把壶坯做好了,自己只是进行修整、落款罢了。正所谓心思变得越来越粗疏,不再有当初那种用心制作的状态了。

闵鲁生,名贤,模仿各位名家的作品进行制作,技艺逐渐达到了很高的境界,为人十分淳朴谨慎。看到别人的优秀作品就虚心学习模仿,不怕修改自己的作品,他的技艺已经近乎达到了一种艺术境界了。

陈光甫,模仿供春、时大彬的作品可以说是学到了精髓。可惜上天夺去了他的才能,早年瞎了一只眼睛,制作时看壶口、壶钮等部位,不是特别精致完美,不过经过他亲手制作的壶,也还是具备了大致的模样和神韵。

### 制壶神品
陈仲美,是婺源人,起初在景德镇制作瓷器。因为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太多,很难成就自己的名声,就放弃了瓷器制作来到宜兴。他喜欢调配制作壶的陶土,凭自己的创意制作各种玩物,比如香盒、花杯、狻猊炉、辟邪、镇纸等,反复雕琢、精细刻画,工艺精妙如同鬼斧神工,制作的壶模仿花果的样子,还点缀上草虫,有的壶上雕刻龙在海涛中嬉戏,龙伸出爪子、瞪大眼睛,甚至塑造观音大士像,神态庄严慈悲,仿佛有了生命一样,身上的璎珞、花蔓等装饰精美得不可思议,智慧兼具李龙眠、吴道子的长处。可惜他用尽了心思,过早地去世了。

沈君用,名士良,继承了陈仲美制作的智慧,而且在精巧美妙方面不相上下。他制作的壶式继承了欧正春那一派的风格,尤其擅长模仿各种物象制作成实用的器具。不局限于方正、圆形这些常规形状,而且壶身的衔接缝隙一丝不差。调配陶土的精妙之处在于,呈现出的色彩如同天然生成般美妙,质地和金石一样坚硬,他从小就很有名气。人们都称呼他为“沈多梳”(宜兴对年少有才之人的称呼)。他用尽心思发挥技艺,也在甲申年四月去世了。

### 制壶别派
这些人可以在汪大心的《叶语》附记中看到。汪大心是休宁人,字体兹,号古灵。还有邵盖、周后溪、邵二孙,都是万历年间的人。

陈俊卿,也是时大彬的弟子。

周季山、陈和之、陈挺生、承云从、沈君盛,擅长模仿徐友泉、沈君用的作品。他们都是天启、崇祯年间的人。

沈子澈,是崇祯年间的人,他制作的壶古朴典雅,浑厚质朴。曾经给人制作菱花壶,还在上面刻铭说:“石根泉,蒙顶叶,漱齿鲜,涤尘热。”

陈辰,字共之,擅长镌刻壶上的款识,近来很多人都找他帮忙落款,他可以说是陶家之中像中书君(毛笔,这里代指书写重要之人)一样的角色。

镌刻壶上的款识,最开始时是时大彬请擅长书法的人写好字样,然后用竹刀刻画上去,或者用印记钤盖,后来就直接运刀刻成字了,刻出来的书法闲雅,有着《黄庭经》《乐毅论》字帖的韵味,别人没办法模仿。鉴赏家就凭借这个来辨别真伪。其次就是李仲芳,他镌刻的款识也符合书法的规范。像李茂林,就只是用朱笔写上记号罢了。李仲芳也时常帮时大彬刻款,不过手法比起时大彬自己来还是要逊色一些。模仿名壶的样式称作“临”,就好比书画家刚开始学画时临摹前人作品一样。

陶肆里流传着这样的歌谣:“壶家妙手称三大。”说的就是时大彬、李大仲芳、徐大友泉这三位呀。我把这话改一下说:“明代优良的陶工首推一时,时大彬独尊,这可不是我故意奉承呀。”

### 陶土相关情况
相传陶土刚开始被使用的时候,有个奇特的僧人在村落里行走,每天呼喊着:“卖富贵啦。”村民们都嘲笑他。僧人说:“贵的你们不要买,买富的怎么样呀?”于是就领着村里的老人,指着山里产出陶土的洞穴走去。等挖开一看,果然有五彩的陶土,绚烂得如同披着锦缎一样。

嫩泥,产自赵庄山,用来调和各种颜色的陶土,质地细腻如粘脂,可以用来制作陶壶,算得上是制作陶壶的重要辅助材料了。石黄泥,也产自赵庄山,就是还没经过风吹日晒的山石里面的部分。用它来烧制陶器,就会变成朱砂色。

天青泥,产自蠡墅,烧制后会变成黯肝色。它的分支夹层里,有梨皮泥,烧制后呈现出梨冻色;淡红泥,烧制后呈现松花的颜色;浅黄泥,烧制后呈现豆碧色;蜜泥,烧制后呈现出轻赭色;梨皮泥和白砂混合,烧制后呈现出淡墨色,这真是山中灵秀的脉络,经过烧制后能产生各种各样奇妙的变化呀。

老泥,产自团山,烧制后会有白色的砂粒像星星一样分布,排列得如同珠子一样,用天青泥、石黄泥和它混合调配,能制成深浅不一的古朴颜色。

白泥,产自大潮山,用来烧制瓶、盎、缸、缶等陶器,这座山之前没有被开采使用,是从我的家乡白石山运来的。它位于江阴秦望山的东北支峰。

产出陶土的这些山,陶土的洞穴位置常常会变动。有的原本在这里有陶土产出,忽然又能在别的洞穴找到,实际上是山中的神灵在掌管着呀,不过这些洞穴往往都要深入地下几十丈才能找到陶土呢。

制作陶壶的人家,会在各自洞穴门外开辟一块地方,把采来的有色陶土筛选、捣碎、整理好后,挖坑把陶土埋在里面,叫做“养土”。取用陶土进行调配的时候,各有各的方法诀窍,而且都秘而不宣,不传授给别人。壶制作好后,要把它放在阴凉处,等它完全干燥,然后用陶瓮装上五六件,密封得严严实实的,这样才能避免出现开裂、渗油等问题。烧制时火候过了,壶就显得老气,老气了就不美观;火候不够,壶就显得稚嫩,会有沙土的气味。要是窑里烧制出现奇特的变化,那真是超乎想象。把茶水倒进去,会呈现出云霞般绚丽闪烁的光彩,这简直就是神灵的杰作呀,可能成千上万个壶里才能出现一个这样的情况呢。

陶窑环绕着蜀山,蜀山原名独山,苏东坡先生请求居住在阳羡的时候,因为觉得这里的风景和蜀中相似,就把这座山改名为蜀山了,还在山顶上修建祠堂祭祀苏东坡先生,陶窑的烟雾飘飞沾染,祠堂的建筑都被熏黑了。按照《尔雅·释山》的说法,“独者蜀”,可见苏东坡先生果断地给山改名,不只是出于对家乡的深切怀念,也是因为考究古意而自得其乐罢了。

### 茶壶使用及保养等相关事宜
用壶来冲泡真正的好茶,关键在于用新取的泉水、旺盛的活火,现煮现喝,这样才能充分领略到茶的色泽、声音、香气、味道的韵味,所以壶适宜小一点而不宜大,适宜浅一点而不宜深,壶盖适宜呈弧形而不宜是平的,这样能让热水的力量和茶的香气凝聚融合在一起。壶用过之后应该马上倒掉里面的茶水并清洗干净,去除残留的渣滓,可有些不懂装懂的俗人,说时大彬制作的壶质地坚实洁净,注入茶水后,即使在炎热的夏天放置一个晚上也不会变馊,他们不知道其实过了几刻钟茶就已经变质了,哪里还用等到过了一夜呢。何况真正的好茶就像薄脂一样娇嫩,采摘下来就应该马上冲泡,就像竹笋一样,味道一接触空气就会变差,那些荒谬的说法,真是俗不可医呀。

茶壶使用久了,每天擦拭的次数增多,自然就会发出一种温润柔和的光泽,拿到手里都能照见人影,这样的壶才适合作为书房里高雅的摆件。要是壶上布满油腻的污渍、斑驳陆离,油光闪闪的,这叫做“和尚光”,是最俗气的样子。常常看到那些喜好收藏的人家陈列着很多有名的壶制作品,却很爱护那些污垢脏渍,挽起袖子摩挲把玩,还生怕把那些脏东西擦掉了,说:“我这是珍视它的旧色呀。”却不知道就算是西施,如果身上沾染了脏东西,还能被当作上等的美人吗?用这样脏污的壶来冲泡真正的好茶,就好比把藐姑射山的神仙安置到了充满瘴气的地方,这难道不是很荒谬的事吗?

壶的陶土颜色,从供春往下,到时大彬早年的时候,都是用细腻的陶土,呈现出淡墨色,上面还有银色的砂粒闪烁亮点,等到用砜砂混合制作后,壶身就像有绉纱一样的纹理环绕,隐隐的有珠粒的感觉,更加光彩夺目了。

有人问我根据声音来评判茶,这有什么说法吗?我回答说:在幽静的竹林居所探寻茶趣,炉火旺盛地燃烧,看着水慢慢烧开,先是出现像螃蟹眼睛一样的小气泡,接着像鲸鱼掀起波浪一样水开始翻滚,这时如果听觉敏锐,能感受到这些美妙的声音,那就离品茶的真谛不远了。然而用铜瓶烧水,容易发出类似风雨的嘈杂声,而且水容易有腥味,用砂陶壶烧水又会有土气。只有纯锡,它作为五金之母,用来制作烧水的器具,能够增益水的品质,烧开时声音清脆,用白金制作就更好了,只是在山林间很难置办得到呀。

茶壶如果沾染了其他杂味,装满沸水后,马上把水倒进冷水里,也要赶紧把壶从水里拿出来把水倒掉,这样壶就能恢复原本的状态了。

品茶用的茶瓯,白色的瓷器是最好的,正所谓“素瓷传静夜,芳气满闲轩”嘛。茶瓯的样式最好是口沿和底部稍窄,中间部分稍宽,这样茶汤的色泽能浮现,而香味也不会轻易散去。

茶洗,形状如同扁壶,中间加了一个像盎鬲一样的隔层,并且底部有细小的孔洞,这样方便过水滤沙。茶藏,是用来存放洗过的茶叶的,陈仲美、沈君用等人各有奇特的制作样式,它们都是与茶壶相关的用品呀。水勺、汤挑,也有制作得十分精美的,不过总体来说,还是椰壳、匏瓜、锡器这些材质的,使用起来最为常见持久。

### 附录
#### 《过吴迪美、朱萼堂看壶歌兼呈贰公》
在新夏时节,天气刚刚放晴,处处焕发出清新的绿意,各种茶式如同花朵初绽,花期交替绽放让人目不暇接。羁旅的愁绪靠和吴郎(吴迪美)交谈来排解,在曲折的小巷里,只要相互招呼一声就能相聚。我本就有着契合奇思妙想的真气,在闲暇时光里,凭借着古今的见识来品评判断事物。荆南这地方的民俗向来崇尚陶制器具,宜兴的茗壶在天下半数地方都很受欢迎,广为流传。吴郎鉴别器具有着深刻的洞察力,能听制壶工匠讲述并判断他们的技艺高低。对于壶的源流分辨得清清楚楚,每个字都谨慎对待,把收藏的壶当作如同彝鼎一样珍贵的古玩。经过我再三请求,终于可以让我大开眼界,今天才得以在花前观赏这些壶。高高的托盘上,摆放着精美的壶,呈列在朱萼堂中,在匣子还没打开的时候,就先让人忍不住夸赞了。吴郎卷起袖子,摩挲着壶,笑着向众人展示,依次把壶的名称、特点等写在几案上展示出来。每个壶上都署上古茶星的名号,让前代的贤能之士也能参与到这静静的观赏之中。手指轻摇壶盖,能发出金石般的声响,壶上的款识称得上是可以当作书法范本去对照欣赏的。这个壶是谁谁的壶祖,那个壶又是谁谁的后代所制,它们的形制厚重古朴,散发着古朴的光彩。长桥边的陶肆里,新奇的壶品繁多,让人眼花缭乱,心意也随之不断变换。但那些默默无言的壶,却有着更深的韵味,人们由此知道那些俗手制作的壶,真正的风雅已经散失了。这才相信好的陶壶价值比黄金还高,制壶的作者们展现出的技艺仿佛是得到了上天的助力呀。技艺和大道又何曾有明显的分别呢,在这空荡荡的厅堂里,天色渐晚,让人不禁再三感叹。

#### 供春、大彬诸名壶,价高不易办。予但别其真而旁搜残缺于好事家,用自怡悦,诗以解嘲。
《阳羡名壶集》里记载着这些名壶,周郎(这里应是作者自指,以周瑜自比,表雅趣)不嫌弃它们有瑕疵。崇尚陶壶是为了延续古人的意趣,排解烦闷靠的是品味真正的好茶。在燕市(燕京的集市,这里代指交易场所)曾经用骏马去换取名壶,就像齐军的战车满载着宝物一样(形容对壶的珍视)。也知道这些壶看似没什么实际用处,却可以带着它们对着残花欣赏把玩。吴迪美说:用古代涓人买骏骨、孙膑刖足这些事,来比喻喜爱残缺的壶这件事,可见冯伯高(作者友人)是真正懂得鉴赏的行家,其风雅就更不必多说了。

#### 《陶宝肖像歌为冯本卿金吾》
从前的贤能之人制作器具,巧妙中蕴含着质朴,模仿古代尊、壶等的样式,有着广博的历史渊源。我们明朝的龚春、时大彬,掌握水火的特性来制作陶壶。那些制壶的先辈们已经逝去,令人感叹制壶的源头已难追溯,不过即使不遵循时令里仲冬时节最适宜制陶的说法,荆溪的陶正(管理陶业的官员)监管着陶业的发展,泥沙制成的陶壶也珍贵得如同美玉珩璜一样。世间把陶制茶具列为首位,人们把玩欣赏,常常拿在手中摩挲。用粉锡制作的模型根本没法和它竞争,它常和素色的瓷器搭配使用,相得益彰。看重它无论冷热都不会改变的特性,它能让茶汤的气味永远保持清新。拿动它的时候要小心谨慎地捧着,使用久了,色泽还会生出光亮来。最近听说又有徐友泉这样的人,制作的壶样式优雅,工艺精巧,继续传承着制壶的美妙传统。曾经用它来冲泡春天的茗茶,注入山间的泉水,不像瓶、罄那样,没水的时候就失去了价值。因为珍视它,就把它带到东吴这地方,它可比方平(传说中仙人王方平有玉壶,这里代指玉壶)的那些玉壶还要好呢。有像阮光禄(阮孚,好收集木屐,这里借指爱好收藏之人)那样爱好收藏的人,割爱把壶赠送给冯金吾(冯本卿)。冯金吾得到壶后高兴得不得了,让人画了像,还赐名叫“陶宝”。一时间人们的赞美之词就如同铭刻在器物上的铭文一样,这壶简直就像流传千年的鼎彝一样珍贵美好。

#### 《赠冯本卿都护陶宝肖像歌》
是谁把这陶土埋在陶家的旁边呀,经过千年变成了土赭色。取来经过捣治,调和水火(制作工艺),义兴(宜兴旧称)的能工巧匠们都夸赞这制壶的手艺。春天的泉水烧开后,浸湿了茶旗(茶芽初展时的嫩叶),就像那肥壮的猪肚(形容壶的饱满形状)正是所需要的样子。吴地的人把它当作宝贝,就像珍视金制的酒器一样,机缘巧合之下,它先进入了像步兵校尉阮籍那样的雅士的家中(指被懂行爱壶之人收藏)。如今东海有个小冯君(冯本卿),他高雅的鉴赏、风流的情致天下闻名。主人领会了其中的意趣,就把壶赠送给他,还附上了写在书卷上的长篇诗句。陈君(应是受赠之人的友人之类)很想尽情地进行一场茗茶的比试较量,得到这壶后每天摩挲把玩无数遍。在尺幅的鹅溪绢(一种优质绢,常用来作画)上,连着剡藤纸(也是优质纸品,用于书画)作画,更请王维(摩诘)那样的高手来展现它的独特风貌(图为王宏卿当时所画)。一时间这成了人们传颂的佳话,值得用美好的文字记录下来,留待以后书写。冯园(月笋是其名)如今就像书画舫一样充满雅趣,砚山和玉蟾蜍相伴(形容其文雅氛围,玉蟾蜍常作砚滴等文房用品),这壶也置身于这样美好的环境之中呀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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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3cte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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